转自知乎大佬督军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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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片)

一、直面欲望

从生活经验上来说,有追求才能获得充实,才能认同自己。有“追寻之物”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自己该到哪里去。

在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欲望不明确的人活得迷茫,可以看到许多放弃了欲望的人因为不认同目前的生活方式而痛苦,反之也能看到许多活得充实的人,充满希望的人,似乎“得到”幸福的人。

这里的欲望是精神分析意义上的,并非指生理上的肉体欲望,而是指和那个“追寻之物”有关的东西。用世俗的话来说,要“有追求”。这追求的东西,可以是财富,可以是名望,甚至还可以是装逼打脸,是某种在其中又超乎其上的快乐。那些喷子和键盘斗士们在网络上奋战时沉浸在激情和快乐之中,无疑是活得充实的极佳例证。

许多人会搞丢了自己的欲望,因此对当前生活表现出怀疑、抗拒、否定,然而更让他们苦恼的是,无法回答,无法言说“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如果生活不在此处,又究竟在何处?《春物》的大老师面临的最大难题即在于此。“真物”即是他虚构的答案,而雪之下雪乃的存在则是这份答案可能存在的征兆。虚构的答案最终消弭,不复存在,雪乃也从女神和“真物”的崇高位置跌落。

除了这种苦恼外,还有另一种,即无法言说“别人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前者和自身的欲望有关,后者则是找不到、难以负荷社会、大他者赋予个人的位置,属于“形与名”召唤失败。大老师对此采取的应对是完全无视,有意抗拒,故意酿成失败。他超乎其他人的意料,让人无法理解,而他本人更毫不在意别人是否理解,别人不理解才好。他刻意蹲在“形与名”以外的阴影里,鄙夷着“大家”“别人”“所有人”的观念,抗拒所有召唤。

所以,故事开始时大老师是个活得很自我很充实的人,享受着自虐的状况,用诡辩来声张、展示自身的完满——不需要改变,青春本就是谎言。第一项苦恼靠批判抗拒他人的“形与名”,伪造“真物”作为信仰来解决;第二项苦恼则被他当成了乐趣,当成了自己优越性的证据。

而雪之下雪乃的出现对他乃是一个偶然的奇迹:1、雪乃就是本不可能存在的“真物”存在的证明,是他的征兆2、雪乃同样把被“他人”“大家”抗拒当做优越性的证明,实则她也在批判否定“形与名”。大老师自造这一套“形与名”及其创伤性的内核——过去被喜欢的漂亮女同学吸引却惨遭拒绝,都使他不可能不被雪乃吸引。

于是故事的矛盾运动就开始了。

随着故事进展,直到13卷这个奇迹的两项理由都最终破灭:雪乃并不是大老师预想的“真物”;她令人神往的优越感也暴露为自卑和创伤的后果。雪乃亲口向大老师承认自己的劣弱,说我不是你追求的真物,你想要的东西应该在它处:「这种像赝品的关系是错误的。和你追求的事物肯定不一样。」

而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和雪乃的种种曲折,大老师也不再自认为完美,既放弃了“真物”的信仰,也放弃了优越感,放弃了对“他人”“大家”强迫症式的抗拒。他织构的这套“形与名”也已然走向了自我否定的破灭阶段。

所以,他还需要雪乃吗?他为什么还需要雪乃?——答案呼之欲出,需要他直面。

团子当然可以帮着打圆场,帮着拖住雪乃。不过说到底大老师自己的问题需要自己去发现和解决。承接上一篇,这里是以团子视角写的独白。

「又一次依赖了……」

她那像玩笑一样的语气,好像是小孩子一样,和平时成熟的说话方式一点也不同,我有些吃惊。

不由地抬起头。她的脸上带着不知是在害羞还是在遮掩什么的腼腆的微笑。

「明知道他的话一定会那么做吧,然而我却没能拒绝他」

她微微抬起视线,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向同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只有施工中的高楼。

「但是,那也已经结束了」

夜晚的街道上明明有着很多杂音,她那柔和而微弱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就好像眼前的大楼中闪耀的灯光一样。

黑暗中,红色的灯光慢慢亮起又静静地熄灭,然后,像是微弱灯光的声音渐渐渗透出来。

「全部,都如实说了」

那声音,混入了强风中。

她的长发随风飘起,像面纱一样遮住了面庞。待风平息之后,她用手梳整好头发,轻轻地拢到耳后。

然后,她微微一笑。

像是经历过春天的夜风的洗濯一般地崭新的微笑。

大概是我曾经一直喜欢着的、现在也依然喜欢的美丽微笑。

看着那微笑,我意识到,这段关系就要结束了。

如前所述,这里雪乃脆弱美丽的微笑,乃是求死的微笑,和大老师上文准备放弃的畅快类似。渡航在《春物》这本书中,以雪乃为对象多次地描写过这种绝美、脆弱、虚幻的印象。各位看官可以翻书回去确证——不论是大老师在第九卷“灾难性胜利”重创雪乃的时刻,还是12卷雪乃下了终结这一切的决心,走向投降和结束的时刻,这死亡意味的美丽都如影随形,此处也同样。

齐泽克引述拉康说,我们体验的那种崇高感,并不是传统精神分析理论讲述的低级欲望升华导致的,而和死亡密切相关。某些电影剧作书籍也教导作者说,你的故事高潮一定要往里面掺入“死亡”的味道,不然就会“不够给力”。

以弗洛伊德的元心理学之见,所有生物都有着追寻着自身死灭的冲动。而对意义的追问也常有此意。

艺术作品常用机器人、奴隶的死亡来展示这一主题,因为他们虽然被制造/出生就被捆束在某一个目的之上,却认同了被赋予的身份,为了保护主人/战斗而生,也同样为此而死。在《翠星的加尔刚蒂亚》和《星之梦》的故事末尾,当我们目睹机器人为了自己原本的意义而死,不禁陷入了沉思和感动,或许还会有羡慕:他们都找到了人生意义,为了使命而死,这死亡壮丽而高亢,为他们的生命赋予崇高的意义。而我们虽然是自由的,却未必能够找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空虚茫然。

此处雪乃对于“答案”的追寻,也绕到了死亡。只要走向终结,就大概会变得有意义——变得更像“正确”。

接着,场景又切回了大老师处。标题是终有一天,将会习惯这样的关系。

按照团子的安排,他们要把帮忙准备“弃子”舞会的人手召集到一起,开个庆功宴。

在本节段落最末,是这样一段话:

我目送着她们,然后也折返回去,走向楼梯口。

「好像很顺利的样子,太好了。」

「是的呢。」

我一边回应着由比滨开朗的声音,一边自问。

能否举办顺利,又能否变得更加应对自如呢。

迈出脚步后,她和我的距离确实拉远了。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出现了分歧。

那到底不过是短暂的,在特殊的环境下,才成立的关系。既然状况已经出现了破绽,我和雪之下的距离感发生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习惯了那段时间,那个空间一样。

这种关系的违和感也一定会消失。

习惯亲近的最后,一定也能习惯离去。

习惯亲近的最后,一定也能习惯离去——请问大老师是真的习惯了吗?并不,他本能根本不想习惯,不想接受,他受不了和雪乃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于是靠理智在试图说服自己,压抑心中的躁动。

然而如督军我开头所说,忠于自己的欲望乃是根本的伦理。大老师此举是属于在试图否定、扼杀自己的欲望,即便成功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好比你明明喜欢你们班上的班花,没事就偷看她,却用老师、家长教给你的话给自己念紧箍咒,要自己专心学习,还脑补说自己并不喜欢她,然后眼睁睁她和班里其他男生交往去了——这感觉一定不会太爽吧hhh。

总有一天能习惯?

到底是想要习惯,还是不得不习惯呢?

习惯这种事真的好吗?

我们需要对自己诚实。欺骗别人当然不好,但是更糟糕的是欺骗自己。当然,如前所述,大老师也并不想欺骗自己,只是他的“形与名”之中,他构成自我的框架之中就不存在喜欢女孩的位置——他只能用“真物”、侍奉部作为理由去替代。当理由也没了的时候,就陷入了无名的焦躁。

如果各位看官也是杜航/大老师这般书读多了的文学少年,是自命不凡又自我意识过剩的高二病,还是要回归自己的本能,以及不要忘记自己就是个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而已,不要从道理中去找答案。尤其不要学大老师——你也不是小说主角没有作者给你开挂。连开挂的大老师最后都要服软,何况活在现实里的大家呢?

精神分析告诉我们,追逐欲望对象乃是人的本性,也与人的主体等同。

不需要像这里的大老师一样,逼自己习惯这种事。觉得可惜,悲伤都没关系,但是不需要强行用理智压抑。

扼杀自己的欲望,一种可能的解决出路是补偿。

比如你心仪的梦幻女神不理你了,而老师和家长教育你: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好好读书,以后自然可以把到巨漂亮的美女,你也如此安慰自己。或者,你到ACG世界里去找你的女神老婆,告诉自己说二次元美少女当然比三次元女同学好看。然而,两者都不能完全弥补失去欲望对象的失落感。

在《春物》14卷中,阳乃尖锐地批判雪乃,说她在做一种“代偿行为”也类似。套用督军我先前举得例子,雪乃好比一位MOBA选手想要的是胜利,是确认无法获得胜利之后,基地爆之前来个双杀三杀来泄愤。12卷中,团子问准备去投降的雪乃,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雪乃说,说不定不是,然后瞅了一眼大老师——后者则装作看不到。

所以“代偿行为”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是实在没辙,又有谁愿意这样呢?谁愿意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欲望对象呢?

再譬如阳乃自己,要是12卷她撩大老师撩成功了,就直接抱走了,到手了,她就不需要再寂寞地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和叶山说什么“就算我自己得不到,让我看看总行了吧……”这也不过是她的欲望失落后所做的“代偿行为”罢了。

接着幕间切到雪乃视角,继续讲述雪乃和团子先前夜晚的对谈:

「我也是这么想的。……真奇怪啊。像是要就此结束了一样」

不久后,她抬起头露出了微笑。但是,带着一副腼腆的笑容补充的话语之中,却夹杂着些许悲伤的回响。所以,我也不知不觉垂下了眉头。

「嗯,因为这就是最后了」

「诶?」

「比赛的事。已经结束了」

仿佛灯光熄灭了一般,她的表情变得暗淡而沉郁。

「真希望不要擅自让它结束啊。我明明、根本不想让它结束的……」

「抱歉。……对不起。但是,已经想要让它结束了」

没来得及加以掩饰,软弱的话语便脱口而出。若是能用其他更加婉转的表达方式就好了,然而要既不说谎,也不说及正体地传达有些困难,因此我只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所以至少,想要实现你的愿望。因为你所期望的事,我也在期望着」

「……我可没有期望着那种事哦」

她紧紧回握住我的手。虽然没有用力,却饱含着温热。忽地抬起头,她颤动着长长的睫毛,毅然与我四目相对。

「我全都想要。迄今为止的,全部」

那是,那个雪天里,她对我说的话。

恐怕,这句话一直推动着我。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开始,从他将其否定的时候开始,一直推动着我……

那个愿望,是我和他还有她共同的梦想。那些日子是让人如此心情舒畅,以至于引人擅自作出这般遐想。然而,正因如此,我才明白。要以这种形态实现她的愿望是十分困难的。

「……虽然没办法做到完全一致,但应该会变成与之相似的样子」

所以,这是正确的形态。我仿佛祈祷一般低吟着,希望这应该就是正确的结尾。

「他一定会为你全部实现的」

我唯一的,称得上朋友的人。因为是她,所以才想要实现她的愿望。

像这样,自作主张地将感伤诉诸言语之后,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静静地注视着她。

「怎么说呢……」

她扭过脖子,露出为难的苦笑,揉着团子头。

「总觉得,他好像会用十分出人意料的方式实现愿望啊,所以让人很难坦率地委托啊……」

这一段里,雪乃说,要结束了,受不了了,忍不住了。“暧昧圈子”也只能走到现在,无以为继了,只有终结一途——虽然原本是她在强行维系着暧昧,如今却要自责自虐地埋葬所有。

而团子则希望留住这些,主要是留住这份美好的关系和情谊。虽然她先捅破窗户纸,要做个摊牌,把三个人的关系说清楚,从内部引爆了这个暧昧乐园,但是她又非常珍视这份关系,坚决要在乐园爆炸时抢救回来关系。

两人的立场和先前倒转过来。

「……虽然没办法做到完全一致,但应该会变成与之相似的样子」所以,这是正确的形态。我仿佛祈祷一般低吟着,希望这应该就是正确的结尾。

雪乃觉得自己所做的就是这样。先让团子和大老师在一起当恋人,等这事了了自己再跟他们当朋友——她觉得团子肯定乐意,但是,她忘了大老师不乐意,也误会了团子,团子也不乐意。团子知道,这样是无法得到幸福的,谁也不会幸福。于是要插一脚进来。

接着,情节讲到了团子开庆功宴去唱卡拉OK,召集了大老师的中二组和三浦优美子、海老名姬菜等人,场面气氛一度尴尬,而多亏有叶山赶来救场。期间发生了两件值得分析的事。

其一是三浦在劝说大老师“好好对待”团子——

「我说啊……」

三浦嘟哝了一句。那是不知对着何处而说的轻语,不过要称之为自言自语的话声音略微有些大。应该是在向我搭话吧。转头看去,却发现三浦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咖啡机里的杯子上。

白色的泡沫在杯子上面缓缓扩散,其中的一两个破了,发出「啪」的声响。

「你,现在怎么想的?」

「你指什么」

确信是在向我提问之后,总算能回答了。然而,三浦想要表达的事情过于暧昧不清,现在完全理解不了。于是,我简短地反问。在等待回应的时间里,我的手没有停下,继续往玻璃杯里倒可乐,一杯倒完又换上另一杯。

店里的有线电视和附近房间中传出的歌声,自动售货机低沉的运转声,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四周明明声音嘈杂,却又有种难以形容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微薄的叹息混入其中。

「关于结衣」

犹如遭到突然袭击一般,我停下了手。不对,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手已经停了下来。

「……那个啊」

单单为了掩盖沉默,做出无意义的回复。

然后,我为此后悔了。要是假装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就好了。或者,狠下心完全无视就好了也说不定。

没能这么做,想必是是因为我心中有不少顾虑吧。所以,在突然被问及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回应。

三浦安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等着话语的后续。

可是,完全没有合适的话语。正因为决定如实回答,才想不到合适的话。

我知道此时只字不提是种怯懦。可是,说出一切试图取得三浦的理解也会被认为是卑鄙的。

在我陷入沉默之际,三浦显得有些急躁,粗暴地拿起咖啡杯,又哐啷一声把它放到托盘上,吐出夹杂着焦躁的气息。

「我啊,又不是你什么朋友,比企尾的事怎样都无所谓,随便怎么都行……但是,结衣的事情不一样」

一开始语气相当粗暴,可是短暂的换气之后吐露的轻语却略显嘶哑。那样的发声方式仿佛是在哭泣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回头。

在我眼前,三浦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反而有火焰在瞳孔深处熊熊燃烧。

「所以,别给我做些半吊子的事情好吗?那样真的很让人火大」

三浦要大老师别做半吊子的事,要么就跟团子交往,要么就说清楚拒绝团子。这也算是好姐妹的常见劝诫了,为了防止闺蜜被“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的渣男给坑了。

三浦: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给个明白话。别这么不干不脆的——像个渣男。

可见三浦是个好人,是个为别人着想的好人。和故事一开始用冷暴力折磨团子的形象判若两人。大老师已经越发地从以前批判的“伪物”中发现了“真物”,所以伪的不再伪,真的概念范畴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同时,也可以看到“好人”们的局限性。他们并不真正走近当事人的内心,仅仅从自己的立场,从世俗的角度给出一些好心建议——然而对于麻烦微妙的精神分析层面的问题,他们并无解决的办法。

就比如三浦优美子自己,各位看官不妨回忆第10卷处,三浦哭着恳求侍奉部帮忙解决和叶山有关的烦恼,那一次多亏了精神分析师比企谷八幡重拳出击,其过程充满戏剧性,也超乎了病人叶山的想象。靠三浦优美子、海老名姬菜等普通人解决不了精神分析问题。

三浦、海老名的“俗人智”“好意提醒”不触及真正的问题,而仅仅把表面的问题抛出来,试图用世俗、常识的办法直接解决,往往因为复杂的心理矛盾而让事情越来越糟。生活里各位看官或许也没少见七大姑八大姨、闺蜜参谋团、看戏爹妈组提出种种“过来人”“旁观者”的参考建议,反把当事人微妙的情感关系给搞砸。

这也是为何世上需要精神分析师。

作为对照,小町、团子、平冢静这样敏感温柔的人,对问题本身都小心翼翼,以关怀、理解病人为特点,以成为病人信赖的人为宗旨——这也是传统的临床精神分析师的态度。他们给人的感官往往是些友好、受人爱戴的人。用二次元的话来说,他们都是些非常“亚撒西”的人,像温柔宽厚的天使一般,让大家都忍不住想爱上她们。

至于大老师这个另类坑爹货,他并不属于传统精神分析师的范畴,他的精神分析过程强硬而诡异,直指本质,却不介意病人的不良反应。有兴趣的看官可以回去翻看第10卷叶山被他一顿分析后的段落,可以清楚地看到病人的佩服、无奈、恼火、抗拒。阳乃则更加明显了,她瞎搞时会使用穿越幻象、诱导移情等分析手段攻击他人的人格,颠覆别人三观常识,令所有人感到畏惧。大老师和阳乃更加像颠覆了传统精神分析的拉康学派,是被另眼相看的怪胎,智识深邃,却阴不可测、危险,宛如黑暗中的妖魔。

从这个角度来说,阳乃对大老师就仿佛荒野里恣肆妄为的妖魔,发现了人类世界没觉醒、还为自己的怪异而自责的年幼同类。这同类既可爱又可怜,身上还寄宿着无穷的潜力,让阳乃非常地中意——可惜大老师还是只钟情于她妹妹,只把她当成姐姐,啧啧真是太惨了。

如果做一个娱乐性的《春物》“力量等级体系”,大老师和阳乃属于顶尖战斗力,但是都属于“邪道”,而平冢静属于“正道”的顶尖战斗力。小町和团子也属于“正道”的第二等级,小町得分更高。而第三等级则是叶山隼人、雪之下雪乃等正在纠结发病的病人,海老名姬菜也勉强算。其余人则没有领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比如三浦。

我们必须承认,在智识水平和经验上,三浦并不能理解这三个人之间复杂纠结的关系,也没有机会理解他们各自内心的矛盾。

好在三浦也不像生活里很多朋友、家人会自作聪明,她只是点到为止——

无法抵抗那毅然决然的怒视,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并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恐惧之类的原因,我之所以无法抵抗,恐怕是因为那份温柔。

印象中,她一直用那份近乎傲慢的真挚时刻守望着自己周围亲近的人。叶山和海老名自不必说,想必就连由比滨的情况她也一直在关注,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侍奉部没有开展活动,在一起的机会应该有很多。所以,才会在观察的过程中联想到了什么吧。

那个眼神绝不是针对我的,即便如此仍然有让我动弹不得的力量。

如果应付一时说些随便的话,肯定会立刻被看破。

「……会妥善处理的」

我点头说到。话语中没有谎言,却也没有实形。但是,我想不到其他适合的话语了。

三浦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拂开了落在肩上的头发,兴致寥寥地哼了哼鼻子。

「说完了?那我走了」

宣告对话就此结束之后,三浦转身按原路返回。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自语到。

「真是个好人啊……」

自认为没有用太大的声音,然而三浦似乎听见了,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半转过身。

「哈?说什么啊。好恶心」

再往后,则是叶山隼人登场了。

在卡拉OK到高潮的时候,他把话筒给了大老师,然后开始了大老师不愿面对的盘问。

「坚持到这种地步,也是因为男人的倔强吗?」

话音刚落,我停下了挥动荧光棒的手。然后,像是在说「讨厌啦—」一样捂起脸。

「……别去记无聊的事情啊,很难为情所以别说了赶快忘掉,敢说第二次的话杀了你哦」

我抱着头,深感悔恨的同时喋喋不休地抱怨道。听到我的话,叶山用手着捂嘴忍不住偷笑起来,看样子是真心感到愉快。这家伙,性格真的坏透了。

过了一会儿,叶山收敛起笑容,转而向我投来如成人一般深邃的视线。

「亏损还能挽回吧」

「很难啊……好像已经没有那种机会了呢」

试图从叶山的眼中逃离,我耸起肩膀,看向前方。为了示意谈话就此终止,我伸手拿起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

……

户部则是敲起了放在房间里的铃鼓,发出「喂—喂—」的喊声。

「呐,你……」

声音的洪流之中,叶山开口说了一句,但是那孤零零的话语如同滴落的水珠一般,随即被喧闹的浪潮淹没,完全听不清了。

不愿回问,也不愿读唇,我撇开视线。叶山并没有执意再说一遍,只是叹了叹气。

「好烦啊……」

无所指向的话语被嘈杂的声音吞没。无用的自言自语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明快的音乐,华丽的歌声,活泼的旋律传入耳中,听上去仿佛是从与我无关的另一个房间中传来的一样。

因此,我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喝醉的,也可能是装醉的人说过的话。

所以我。

等待着预告宴会结束的call到来。

叶山对大老师说:继续努力啊,去啊,你都坚持到现在了,怎么能现在放弃雪乃呢?再试试看啊。

各位看官注意,叶山并不坚决,看到大老师叹气,他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为何呢?

因为这句劝慰,并不真的是在劝诫大老师,而是叶山在对过去的自己说的。

他经历过类似的情况,那时候他自己就放弃了,因此也深知放弃比坚持要容易得多。他仍然在为过去的自己没有坚持帮助雪乃而赎罪,自虐。大老师一贯的态度就是无视他的这些言辞,拒绝他的继续自虐:无用的自言自语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身为无敌的看穿一切的精神分析师,不会沦落到和病人一个层次。

然而,他目前也算是认输了——

「亏损还能挽回吧」

「很难啊……好像已经没有那种机会了呢」

试图从叶山的眼中逃离,我耸起肩膀,看向前方。

大老师:I’m fucked and all over.

大老师已经打出了GG,双手离开键盘,点根烟45度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二、忠于欲望

我们玩GAL时,往往会面临很多诱惑性选项。

某些时候,会因为XX可攻略女性角色的话语而心软,被安恬温暖的光景打动,于是放弃走向最终true end。玩家们也许会想,为什么要走向残酷的终结呢?在这里停下来不好吗,放弃使命,和温柔美好的姑娘归隐田园,大家都享受平凡的幸福不好吗?这也是一个可选的选项吧,就算做如此选择,也应当得到原谅。

没错,普通人做如是想完全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我们却知道,这是放弃了自己“应该做”的,是放弃了当英雄,而甘愿成为普通人。主角放弃了具有神圣性的,玄奥的使命,放弃了一直以来疯狂追逐的欲望客体,被一时的安逸美好所迷惑,最终堕落为普通人。

对故事中真正的英雄则不然,不可做如此选择——对此,督军我今后还会写文章详细论述。

在《春物》中,大老师照理说已经在13卷末尾遭受重创,让他失去了自己的欲望对象雪之下雪乃,陷入意识模糊双手离开键盘的状态。而“代偿行为”立刻不请自来,团子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

嘿,搞丢了雪乃,还有团子啊。团子这可是白给,直接带着见家长,外加还有三浦在送助攻,他接下来也完全有理由。

这里渡航把团子的家庭气氛写得无比美好。和互相冷战、整天顶牛的雪乃家不同,团子的家庭美满幸福,母亲非常理解女儿,两人其乐融融——

「欸—、妈妈反对哦~那种给人印象更深的才行哦」

比滨妈妈用温婉的语气说着,同时在我和由比滨中间探头窥视着食谱。又近又温暖又柔软的浓浓香味扑面而来,我完全无法抵抗了。突然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非常抱歉。但是,真的很好闻。然后,萨布雷在耳边闹个没完,对我又蹭又舔……

「打扰了……今天请多多关照……」

虽然被萨布雷舔着脸,我还是勉强地寒暄。

一旁的比滨妈妈被我狼狈的样子逗笑了。

「交给我吧!妈妈会努力的!」

「妈妈……之后会叫你的先走开啦……」

由比滨无语地叹了口气,随即站了起来,用力地推着比滨妈妈的背。

「不是结衣说要让我教的吗~」

「所以不是说了到时候会叫你的嘛」

一边是反抗的比滨妈妈,另一边是更加用力推着她的背的由比滨,最后好像会发展成互推赛力啊。母女间的嬉闹真好啊……

这即是“可能牵绊住主角向前的美丽景色”。团子的可爱,团子的家庭的温馨,对大老师都是触手可及之物。只要他点头立刻到手白给。哪怕大老师眼里没有任何光环加持,这生活的幸福美满也无需多言。

假如雪乃身上的光环完全消失,把她当成女A,团子当成女B,排在一起二选一挑女友,不相关的人过来做投票,统计票数选团子的恐怕不会比选雪乃的少太多,理由也一大堆。根据督军我观察的团子党的言论汇总,大致包括:

1、团子胸大身材好

2、团子温柔体贴,能照顾人

3、团子对大老师不离不弃

这里渡航还过来多写几笔理由:

4、团子家庭幸福,是温暖圆满的核心家庭

5、团子老妈人特别好也很中意大老师

6、团子和大老师门当户对是中产阶级

选团子的理由越多,对大老师的考验就越大。

当然我们还不能忘记,目前是团子在大老师嘀咕着all over的时候,她来帮助他,细心又善解人意地安慰他。

须知道,在故事中,对英雄踏上征途最大的障碍牵绊,还不是蛇蝎美女的诱惑,不是金钱美色权力力量,而是心地善良的女子的“真爱”。正因为团子对大老师的情感无比真挚,纯粹,他才必须正视。完成使命,把一切归于其应有之处固然是英雄的使命,但对爱自己的人做出应有的回应,也是他的义务,他需要尊崇的伦理。

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团子在大老师飞奔去找雪乃时,才故意忍住没有流泪,尽量不让他为难,放任他去追逐使命,去当雪乃的英雄。

此时,大老师的使命看起来已经失败了,这总没问题了吧……于是她赶快把意识模糊、状况惨烈的勇者扛回家,好好治愈他关爱他。团子也为他端出来了一片“恬静温馨的光景”。

团子的美好,连他也忍不住动容——

或许,从今往后,这样的日常在等待着我。

对于三浦提出的问题,忽然想到了似是答案的回答。

如果在一一实现她的愿望的同时,能将一天天维系下去的话。

脑海中闪过了,这般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正如阳乃所说,大老师终究是不会醉。

他在感慨之时心想,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不是这些美好的东西本身不可能到手,而是他自己不会接受。很可惜,团子并不是他追逐的欲望客体,他经历了反复的否定拷问,已经明晰自己该去哪里。再温暖的时光,再美好的少女的真爱,也只能叹惋无法流连,却要坚决迈步向前。

进一步说,各位看官,如今我们触及了一项艺术创作中的玄奥命题:英雄乃是伦理的化身,是为了固守、践行某种内在的伦理而行动!

《黑暗精灵》系列里的结尾如此表述:真正的英雄总是为内心的原则而战。注意这里英雄内心的原则,其实不是他自己个人的原则,而是“大家”“社会”公认的某种隐含原则。故事里几乎全部的英雄,都因循着内在的伦理而动。

大老师从一开始就格外注重内心的原则,批判伪物,抗拒“形与名”的召唤,与雪乃保持若即若离互相凝视的距离。直到后期,被阳乃强按着穿越幻象之后,也是因为平冢静的教诲接受了新的精神分析的伦理,再一次认同了雪乃是自己的征兆。

没有理由就无法迈出步子——这固然体现了他被自己织构的“形与名”所困,但另一面也意味着,他坚决地、像死硬的石头般遵循内在的伦理。他的追逐征兆、直面实在界的姿态,不允许自己掩饰、躲藏那些残酷真相的态度,正暗合了拉康学派的精神分析的姿态。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老师可谓是真英雄。

大老师钟情于雪乃,且必须迈出脚步,不被团子、一色等牵绊,不光是他喜欢雪乃不喜欢团子的问题,而是有一种“他应该”“他必须”的要素在内。不能因为团子、一色突然变得可爱了,甚至比雪乃还可爱,他就改弦更张“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这是绝不允许的。虽然他已经觉得万事皆休,但即便死去,英雄绝不可以被美色和一时的快乐,哪怕是团子的真爱和美好在阻拦,他必须践行自己的使命:去言说自己的欲望,去雪乃那里,那是他认同的征兆。精神分析的第三终止时刻已经到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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