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总是以十足的英伦范儿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就好像他们生活在世界之巅,很自然地看轻别人。“看轻”的意思是其他人都明显地低他们一等,不然他们还能怎么样呢?没有什么怨恨或责怪,只是……“为什么别人不能再努力一点呢?”他们总是这样在蔑视中故意夹杂一丝温暖的关怀,我觉得这一点是最讨厌的。这样的卑鄙人渣怎么有脸装出一副绅士模样,一边啜饮着下午茶,一边谈论着世界的局势,就好像世界缺了他们就不能旋转了呢?如果英国人就是这副德行,那之前在加那利群岛上的西班牙人比他们好得多了。他们骄傲自大,又崇尚暴力,但从不强装自己是对的那一方。他们从不会向你解释他们的暴行是如何在逻辑的优越感上建立的。如果他们(英国人)亲自来着手处理这些破事,到最后又总是什么也做不成,不是吗?我从未意识到真正的傲慢往往被当作优雅看待。在我看来,真正的贵族阶级是显而易见的,无需寻求任何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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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意义上,我发现在乔斯达家族的祖籍地,荒木(Wastewood),没有人称得上是真正的绅士或淑女。他们中的每个家伙都反复抓住我们之间显而易见的差异不放,把它当作一种展示自我优越感的手段。在荒木最近的历史上,乔斯达家族可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家主乔治一世,以及许多警察被那个养子杀死,随后整个庄园被烧毁了。接着,活下来的那个刚刚结婚的继承人又在蜜月旅途中死于船难。当我妈妈回到这里时,我们得到的仅仅是这种冷冰冰的问候:嗯?乔斯达家的姑娘活了下来?嗯,你有一个孩子,一直独自生活在在加那利群岛……你的精力很充沛呀。那么你是来回“家”的?尽管你从没在这里真正居住过,不是吗?嗯,你父亲经营的那家医院很久以前就被移交给新的管理部门了,所以在这儿你根本就没有家。自从那房子被烧毁已经有二十年了,我从未想象到有一天它会被重建。哦,你认识史比特瓦根公司的总裁?他正在帮助你重建家园,是这样吗?他是个单身汉,而你有两个孩子……这一定很艰难。哦?真的吗?那个女孩不是你的孩子?甚至不是贵族出身?我懂了。尽管如此,你仍然还是彭德尔顿的女儿,是一个好女人……虽然从你的婚礼,到你重返我们的社会,这期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时间,而你的儿子也似乎没怎么融入我们的俱乐部圈子。但是算了,关于这种琐事我们谈的已经够多了,再跟我们说说岛上生活的事情吧。你一定经历了很多的冒险!对此我母亲只是笑笑,点点头,说这一切的确是一段奇妙的冒险。因为呆在家里,只会受到这种邻居间的纷扰,她很快就开始去伦敦工作了。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家我祖父创办的医院,现在它的规模更大了。祖父格雷厄姆已经退休,医院现在由其他人经营,但多数股权还是由母亲和祖父所有。我们待在加那利群岛的整段时间内,她一直和祖父保持着联系。妈妈也在离医院不远处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卓有成效地将她那位于加那利群岛的“星型标记”贸易公司的总部迁移到伦敦。岛上的办公处仍然保留,于此同时来自英国的新的船只使得载货量大幅上升。英国和西班牙目前关于领海产生了一些纠纷,这种安排使她两面都能吃得开,从西班牙采购货物,在英国卖出,利润就这样稳定增长。佩涅洛珀与她一起工作,两个人生活中似乎都充满乐趣,而我转学到我父亲的母校,休•赫德孙高中,在那里再次受到欺负。

学校里有很多叫我豪尔赫的人,看来作为一个败落的贵族,我给同学提供了无尽的笑料。但同时,在当地我母亲的经济成就不可能不被注意到,这又使他们都嫉妒得发疯。不管怎么说,要取笑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实在太简单了。嗯,于是我被各种各样的渣滓话所淹没了。我从不在乎他们对我说什么。当他们不能从我这儿得到回应时,他们生气了,一个混蛋开始笨拙地侮辱我的母亲,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在加那利群岛,我的恐惧使我努力避免加入任何一场打斗。可突然间我发现自己一次能招架三四个人,与他们疯狂地扭打在一起。当然,我输了。打架这种事总是人多的那方容易赢。我们都长大了,高中生的拳打脚踢很疼。但我高兴坏了。我终于敢面对敌人了!同时,我又感到些许空虚。不管我的对手多么卑鄙下流,他们只是一群高中生,是普通的人类,而不是邪恶的吸血鬼或尸生人。这种战斗只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小打小闹。现在我在一个和平的世界。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愚蠢无聊,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都开始拒绝与他们扯上关系。妈妈告诉我不要理他们,担心着我的伤势;佩涅洛珀则出离愤怒,随时可能开始召唤密室的小丑,所以欺负我的人面对着巨大的危险。但重要的是,我对这一切都感到无比厌倦。我受够了。这些阴郁而掺杂些暴力的无尽平和日子。

我想起我跟九十九十九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追捕连环杀手、解决密室谋杀、被困在荒岛上的豪宅上……!当然,我很怀念那种肾上腺素涌动的感觉,但我真正想要的是我和他的友谊。我们无所不谈,直抒胸臆,感受真切的欢乐与愤懑……我现在十六岁,也许这是个令人尴尬的想法,但是我想要一个朋友。这似乎不可能做到。我想我不能在加那利群岛交朋友,因为他们都是西班牙人,但我也无法和那种英国人交朋友。因为这个,我开始花越来越多的时间来独处。由于这儿是个乡镇,只有在海边我才能不遇到什么认识的人。沿着海岸耸立着陡峭的悬崖,会在那散步的就我一个。这项活动几乎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项,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莫特雷兹兄妹。

起初,我想他们妨碍到我充满忧愁的崖边漫步了。我凝视着大海,回忆着我有多么不愿意重回加那利群岛,这时我看到他们正把一个带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形似像大鸟的机械,搬到悬崖边上。他们打算把它推过去,让它飞起来吗?制造这样的东西然后扔进海里,那可真是一种浪费啊。然后,令我惊讶的是,那女孩从它的下面钻了进去。嗯?她在……她在试着飞那个东西吗?没搞错吧?悬崖上的风连一片叶子都吹不起来,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工作。哈哈哈。我吓了一跳,笑了起来。还没等我叫她停下来,男孩就把那个大家伙推到悬崖边上……那女孩还在里面。他甚至没有犹豫一下。

“嗯?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喊着向他们跑去,但是太晚了。女孩骑的那只‘鸟’的尾部翘了起来,它从悬崖边上滑了下去。她在坠落!该死!这片悬崖至少有三十米高,下面是很深的海水,但幸运的是,从那个高度,落地的冲击中应该还不致死。我得去救她!怀着把她从海里救出来的希望,我跑到最靠近我的悬崖边上。在那里我能看见下方海面上那只鸟的鼻部,但在阵阵激浪中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女孩。于是我沿着悬崖边疾跑着,直到来到那只沉没的鸟的正上方,对那位“凶手”大喊:“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看起来他对我的突然出现很惊讶)然后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与此同时,那只鸟型机器从我身边经过,那个女孩正坐在里面。

那女孩和我同时惊讶地“嗯?”了一声。我在空中转了个身,盯着那女孩和那机器,想着,妈的,我又冲动了。我总是毫不犹豫地投入危险之中。九十九十九过去总是要我注意这一点……从山崖远离我的速度来推断,我就要撞到水面了,是时候调整到一个适当的入水姿势了。三十米的高度。能行吗?我觉得可以。我伸出双臂,尽力保持笔直地入水。抓住最后的机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就在我撞到海面之前,从悬崖上来的男孩追上了我,用双臂抱住我的身体,突然我们急剧地改变了方向,从海面上勉强掠过。我的整个身体仍然预备着承受撞击,我很难适应这种变化。

“……?”

“你这榆木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生气地说,“你只要抬头看那么一秒钟,你就能看到那滑翔机了!告诉我你没有受伤吧?”

我仍然无法说话,所以我只是摇摇头。他肩膀上有一些东西,从上面滴着一些深红色的黏液,它们正在从折叠状态伸展开来,被长而扁平的头发所覆盖,然后翅膀翻转,我们离开了海面,飞上了天空。他有翅膀……翅膀上满是血渍。嗯……?他不是人类吗?“你还好吧?”我听见有人喊。从鸟男孩的肩膀上望去,我可以看到我试图救的那个女孩在她的鸟型机器里,在我们身边飞翔。“你这个人啊,你差点吓的我心脏病发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歇斯底里。我惊恐地盯着她。

“我们最好先着陆,”鸟男孩说。

“好的,我会四处盘旋几圈然后降落。你还好吗,史提芬?”

“我没事。”

“哦,谢谢你!”她说着,盯着我的眼睛。

嗯?怎么了?

“你刚刚在担心我,对吗?嘿嘿嘿,你笔直地跑向悬崖,冲刺然后跳了出去!我全都看到了!”

……

“悬崖边上见!”她说,抛给我一个飞吻,把她的机器的翅膀转离我们。我以为鸟男孩是她的男朋友,所以这使我心跳加速的原因有两个。但我心跳的真正原因是看到那个女孩在她的鸟机器里飞来飞去它怎么能在没有明显的推进力的情况下,在空中闪转腾挪,而不失控直接坠落呢?即使鸟男孩把我安全地送到悬崖顶上,我还是痴迷地看着她飞翔,着迷于这股新的力量。“我好羡慕……我也想要一架……!”

“哈,很快每个人都能驾驶这种东西了。”

“嗯?真的?怎么做?这看起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啊。”

“只要稍加练习,你也可以的。这和开车差不多。也许你不会像她那样飞,但不久这种事情任何人都能处理得很好。”

“像开车一样?那么她不是用某种特殊的力量使那东西飞起来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像……像你的翅膀一样。”

“嗯?哈哈哈哈,不,不,只有科学。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但是那东西看起来太重了,飞不动。”那种东西简直不可能被抬起来。

“这是如果你没有正确地理解它的机制。你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飞机吗?”

飞机?那东西就是飞机吗?

“如果气流从机翼下流过,就会产生向上的推力。通常来讲,他们是利用引擎使螺旋桨旋转,提高速度,但我们没有那种程度的资金,也缺少相应的工程技能,所以用木材与布料制造出单人的滑翔机,这就是我们能到的最好成果了。”

我愈发感兴趣了。如果一个普通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那我完全有可能也能坐着这东西来一次飞行。如果这些事情会像汽车一样普遍,那么我肯定有一天会飞在空中的!太神了!我将具有飞行的能力了!我确信我遇到了两个具有神秘力量的人,但我猜想那女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看了看那个鸟男孩,他把翅膀折起来,坐了下来。血已经停了,但是翅膀上的肉看起来很柔软,一碰就会受伤。透过衬衫上的破洞,我可以看到他的背部,清楚地看到翅膀底部有很多瘀伤,还有一些黄色的泡泡渗出。

我猜这就是那女孩一直非常担心的原因。他的状况显然不太好。“对不起,都是我的过错导致的……”

“嗯?没关系的,忘了它吧。”

“看起来很痛苦。非常痛苦吧。”

“是的……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会儿就会好的。而你……嘿嘿,相比于我的翅膀,你对那飞行器更惊讶吧?”

“是吗?嗯~只是我对奇怪的事情比较习惯了吧。”

“呃?”

“你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嗯,这个嘛……”

“等等,”我说,想起了佩涅洛珀是怎么得到她的能力的,“如果它伤到了你的感情,就当我什么也没问过好了。”

“……不能说我没有经历什么痛苦,但这就有点把这件事吹嘘成一个更有趣的版本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个故事……也几乎没有人见过我的翅膀。”

然后他沉默了,所以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头看着那滑翔机。仅仅是看着它就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刚刚和史提芬谈了些有关未来的事,我发现自己生命中第一次在期待着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倏忽间我觉得所有奇异的事件都在那里,都注定要发生。

“哈哈哈!我肯定能成为一名飞行员!绝对的!”

我听到史提芬在我身后笑了起来,“嘿嘿,不错。考虑到你冲下悬崖时的毫不迟疑……那种勇气正是成为一名飞行员所需要的。”

勇气?以前可从没人说我拥有过这东西呢。

史提芬的妹妹肯顿驾驶着滑翔机轻灵地在悬崖顶上降落。我们仔细查看了滑翔机的每个角落,除了染上几处草渍外,它完全没有受到损害。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我还沉浸在惊讶中时,他们已经迅速地把滑翔机拆卸解体,装进了马车的后箱,并且让我搭一程。最终我来到他们家门前。这时我才终于想起来该作个自我介绍,他们又都吃了一惊。

“呃!?你就是那个乔斯达家的男孩吗?我们的祖父是你祖父的故交!你的祖父也叫乔治(George),对吗?”肯顿问道。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的名字拼作Jorge。”

“哦…但按这种拼写的方式,不是应该读作豪尔赫(Horhe)吗?难道其他人不是这样称呼你的吗?”

“……是的,”在加那利群岛和英国都是如此。“所以呢?”目前为止我们还相处得很好……他们现在要开始嘲笑我了吗?

“你认识一个叫达灵顿的女孩吗?”

“不认识。”

“是吗?你不知道?她和你在一个班里啊。”

“我在学校里不认识任何人。”

“我猜你确实说过自己是转学来的……”

我说过吗?“哪位达灵顿?”

“嗯?”

“她的名字是什么?”

“哦,达灵顿就是她的名字。她是我的小妹。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个姓氏。这也的确是个姓氏。我的名字也一样。爸爸以他的老朋友的名字给我们俩起名。因为他不太会给女孩子们取名,所以他把他们的姓给我们当名字。糟透了,不是吗?”

“……?所以……她叫作达灵顿·莫特雷兹吗?”

“是的,是我们的小公主。我肯定你已经注意到了她,她是班里最可爱的女孩。有着卷卷的头发。”

“……我不记得那样的女孩。”

“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怪她会这么生气!真是感激不尽,乔治·乔斯达!我们的小公主有点太虚荣了,你一定能好好挫挫她的傲气。”

哦?哦?所以,这个女孩现在就在他们家里等着我们?

不管你去哪里,总会遇到别人,他们会又牵涉到其他人;就像在拉帕尔马。我叹了口气。“给她一次机会,”史提芬说。他坐在马车的右边,握着缰绳。“我承认她是有点虚荣,但她不是个坏孩子,她也不仅仅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我仍然缺乏积极性。

莫特雷兹家的地产完全对得起贵族的名号。宅邸和配套的花园都很大,由一位管家负责打点。我们乘着马车直接进了车库。在我们正在把滑翔机的组件搬运下来时,达灵顿·莫特雷兹和管家走了进来。

“我给你们都带了一些茶来,”她说。“哦?你不是和我一个班的吗?”

我仔细看了她一眼,但不敢肯定我是否在课堂上见过她。

“怎么了?”她说,看起来有点焦急,渴望着宣布自己的胜利。

“对不起,恐怕我不记得你了。我的名字是乔治·乔斯达。”我说,伸出我的手。

达灵顿愠怒了一霎,然后和我握了手。“我是达灵顿·莫特雷兹,”她说,“这是我们的管家,法拉第。请给乔治也来一些茶。哦,史提芬,你的翅膀……肯顿又出了什么意外吗?”

“哦,不,那是我过错导致的。”我说。

达灵顿瞪着我。“你干了些什么啊?每一次史提芬张开翅膀,都需要花费三周才能痊愈,你知道吗?在这期间,他一直无法去上学,所以你亏欠了他!”

我没有预料到它会花那么多时间。我原以为这是一时的伤势,就像佩涅洛珀的伤一样。我看着史提芬,他说:“小达,别再责怪了。乔治本打算去救肯,他本可能伤得比我还重。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伤口,没问题了。我们都不需要给医生打电话,他们帮不上什么忙的。”

“但是需要三个星期吗?你的学业怎么办呢?”我问。

史提芬笑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太严肃地对待学业。我可以自己学习我需要的东西,这也意味我能把更多时间花在滑翔机上。”

“补充一点,小达,”肯顿又说道,“你带茶来这里,是因为你想更好地了解乔治。你还唆使法拉第加入你这怪异的小哑剧。”

“简直胡说!”

“但你从来没有给我们带来过茶,一次也没有!哈哈哈哈!”

“嘿!”

“你还假装不知道他的名字!‘哦?你不是和我一个班的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都是胡说八道,我发誓!”达灵顿尖叫一声,然后怒冲冲地离开了,生气地跺着脚穿过泥地。肯顿看着她离去,快要笑疯了。“肯,够了!我开始对她感到有点抱歉了,”史提芬说,“你知道,她只是按法拉第和爸爸说的,把茶拿出来而已。”

“但是她太可爱了!”

“你总是这样……”他叹了口气。

我还是尽量离这一切远点为好,但他们毕竟是兄弟姐妹,而史提芬看起来善良得无可救药了。

法拉第给我们端上了茶,我们喝了它。极美味。我端着茶杯,在他们的工棚里徘徊。墙上到处都是计划书,架子上摆满了模型,后面还有一堆滑翔机部件。很明显,他已经尝试了许多不同的机身类型了,而且在计划、模型和部件中显示出的各种各样的变化点燃了我的想象热情。“乔治,”史提芬对我说,“放学后想帮忙做飞机吗?假期也是。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还没想过他会向我提供机会。而那正是我想要的,“嗯……但是……”我没有直接迫不及待地答应,因为以前未曾有人邀请我加入什么团体,我想要一个像九十九十九那样的朋友,但不曾想过加入一个群体,……我有点害怕。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它让我吓呆了。我不敢相信这真的发生了。我张着嘴犹豫了一会,终于设法说了出来,“那么,我得先证明我有资格待在这里!”

他们都笑了。“没那个必要!”

但我需要证明它。

我疯狂地思考。“悬崖下面有架沉没的滑翔机,”我说,“如果你们不要了,我能得到它吗?”

“当然可以了,”史提芬说,“但它沉在水下有一段时间了。”

“是啊。我会把它弄出来,擦干,然后再检查一遍。你知道它为什么坠毁吗?”

“肯顿说好像是一只鸟或什么东西撞到了滑翔机,它就在空中解体了。”

“那我想我的目标应该就是找到它崩溃的原因,纠正,并让它再次飞起来。”

肯顿大笑了起来,“作为你的第一个计划,这实在是充满了雄心壮志啊!什么啊,你一开始就想超越我们吗?啊哈哈哈哈!听起来不错!你的思维很开阔!”

“呃?我应该从容易些的着手吗?……?”

“想都别想!说过的话现在不能收回了!男人,我不知道你是勇敢还是懦弱,但别担心!我们会帮忙的。”

于是我们驾着马车回到了悬崖边,把破碎的滑翔机拉出水面。“很好,我的翅膀伸展开了!”史提芬说。他几乎把提起滑翔机的所有工作都做完了,我所能做的只是从他那接过碎片,装进马车里。我们把它带回乔斯达庄园,卸倒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有许多零件丢失了,史提夫愿意从他的储藏柜中分享,但我拒绝了,坚持要独自修理好滑翔机。我确实向他借了一些文件,并开始认真研究,在修理滑翔机时尽可能多地学习有关飞机的知识。美国的莱特兄弟在航空领域领先所有人一步,他们在前一年就已造出了一架载人螺旋桨式飞机。史提芬和肯顿一直在研究翘曲机翼控件,我看见他们在试飞的那架滑翔机,动力7号,就是目前为止的成果了。我们从海里拖出来的则是动力5号。先前的动力6号,在一阵强风下撞向了山崖,分崩离析。史提芬被迫张开自己的翅膀,抓住他的妹妹,逃到空中。

“因为史提芬他自己有翅膀,”肯顿解释道,“他就做不到以认真严肃的态度对待飞机的制造。然而,我想成为像史提芬那样,这念头不断督促我前进,但我总是有坠机的危险。所以史提芬不得不站在我旁边。看着他能自由飞行又让我很火大,于是我决定冒更多的风险,哈哈哈哈!”这种姐妹啊。

另一个妹妹再也没有走近工棚,但在课堂上,我们偶尔交谈。即使达灵顿提起飞机,我也不会谈论它们。我不知道其他的孩子会做什么恶作剧,如果他们对我的折磨给史提芬和肯顿带来麻烦,那就讨厌了。除了飞机,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于是我们谈了小说。达灵顿在我看来似乎不是一个重度读者,但她几乎拥有我在加那利群岛上读过的所有书籍,并主动借我一些没读过的书。我打算拜访史提芬的时候把书带上还掉,但她却自顾自地设下了还书的日期和时间,问题是那天我们班将早放学,那时史提芬和肯顿仍然在学校,所以我很肯定我会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回家,应该会等很久。我还没有走进过莫特雷兹庄园,但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它没有工棚里那么的有趣而无所顾虑。只有在研究飞机的间隙,我才读小说,如果放弃这一活动就能不再被迫和达灵顿聊天,我是很乐意的。但是她是如此的坚持,似乎跟着去比试图摆脱容易多了,所以我就去了。

当我前一天提到这个时,肯顿笑了,“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总是借用父亲的图书馆,却恶狠狠地盯着那些小说!她在找借口跟你说话!”呃?

史提芬皱了下眉,“肯!别告诉他!”

“不,很可爱!我确定她对你有好感,乔治!”

“没门,没门,没门!那不可能是真的!”我气急败坏地说。

“为什么不呢?”

“嗯,她嘛……我的意思是,我认为她在班上很受男生的欢迎,而且由于我是唯一对她不太感兴趣的人……她就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我就像一份狩猎的奖品,她会一直坚持,直到她满意为止,但我不是她真正的目标。我可以感觉到这一点;这是某种固执,达灵顿一直在寻找接近我的策略。”

这番话让肯顿和史提芬惊讶极了。

“唉……你的洞察力真敏锐啊,”肯顿说,“我认为你说到了点子上。不过……你真令我惊讶啊。像你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只要达灵顿那样的女孩对你流露出一点点兴趣,通常就立刻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其他的朋友,所以她和我说话时我还是挺高兴的。但自从达灵顿对我说话后,其他人就更加孤立我了。我相信当达灵顿对她的玩具感到厌倦后,他们就会回来的。”

“……乔治,你已经爱上别人了吗?”肯顿突然笑了。

让我害怕的是,我的思绪立刻转到了丽萨丽萨身上。为什么是丽萨丽萨!为什么是现在!

“没有!我没有!”

“啊啊啊啊啊!你慌了!那意味着你爱着某人!我知道的!”

“我没有!我不是!”“绝对是!太棒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需要隐藏这件事,没必要。”

“因为我没有!”

“你真的是啊!哈哈哈哈!”

最后史提芬救了我。“到此为止!你也把乔治当作取乐的玩具了吧。”

的确啊!指出得好!

“啊哈,乔治就是那种人,你会禁不住要戏弄他!听着,乔治,我知道各种各样的坏事发生在你身上,但那是因为你被孩子们包围了!那些孩子们都是不知道规范自己行为的白痴。他们想取笑你,但做得有点刻薄了。他们干的太差劲了。许多男孩对他们迷恋的女孩真的很刻薄,你知道吗?但你现在上高中了,所以你将变得很受欢迎。期待它吧!你看起来很帅气呢!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嘛?”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能听到一种否认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但没有形成具体的思绪。

肯顿补充道,“但我想你不会在意的!你已经恋爱了!”

我爱你,丽萨丽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这么想?!我觉得尴尬得要死。“我没有恋爱!我不是!一点也不!”我尖叫着。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提到这个争论,”史提芬说,“但是你和你妈妈住在一起,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嗯?说的是佩涅洛珀吗?

“就是这个了!真的吗!?嗯?她?乔治!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肯顿显然已经完全失了智,史提芬也在不停的偷笑。

“你是个幸运的男孩♡。”他说。

我不知道他竟有这种想法。

这种荒谬的情况让我冷静下来。

“事情不是那样的。”

肯顿和史提芬都瞪大了眼睛。“哦!”“哼?”“他说的好像是实话。”“唉……”肯顿说“那么他喜欢的就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你把她留在了加那利群岛!?”

伊丽莎白·史特雷现在在罗马,不是吗?

我也是,乔治。我也爱你。

她怎么会说过这种话说!?为什么我又想她了!够了!“不对!”

“骗子!你的脸都涨红了!”

“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啊哈哈哈哈哈!乔治,你根本不会撒谎,这是多么的有趣而可爱啊!

因为这个我被毫不留情地取笑了一番。

那天晚上,我在花园里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帐篷,来代替工作台,我把我们保存的滑翔机的部件组装起来(约70%被保留下来),最后它呈现了出飞机的模样。仔细观察后,我注意到右上翼的顶端有两组平行的四段凹槽。我辨识不出那是什么,也许是某种四指动物抓住机翼留下的爪痕,而且爪痕的位置很明显是就滑翔机在空中开始崩裂的地方,一条缠绕着机翼的电线在那里被瞬间割断了。这吓坏了我。

肯顿说她撞到了一只海鸟,但她那时候正驾驶着滑翔机,看不见机翼的后方。在飞行员看不见的机翼后方,有一些东西被隐藏在后面,导致了飞机失事吗?我实在不想独自处理这件事,所以我决定明天拜访莫特雷兹庄园的时候提一下。

早晨天气明媚怡人,但很快乌云和冰冷的雨就夺走了阳光,我始终担心着整件事情。放学后,我走进了庄园,被带到客厅,喝着法拉第带来的茶饮。不一会儿,达灵顿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康拉德的《黑暗的心》,“乔治,你在谈恋爱吗?”

我发出奇怪又刺耳的怪声,几乎把茶喷了出来,但我忍住了,咽了口唾沫,喘着气说,“不在。”

“我在。”

“哦。”

“……”

“什么?你……不问问是谁?”

“嗯?我不打算问。”

“威廉•卡蒂诺。”

“不认识他。”

“……他比我们高两级,和史提芬互相认识。他是运动员,又很聪明。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名医生,但说真的,他想写小说。”

“哼。”

“他说,你对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的看法奇怪极了。你支持西斯克里夫复仇的方式;这本书本身将那复仇描述为诅咒,或灵魂的行动。他说,如果你真的在读这书时候大笑个不停,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你本人一定很古怪吧。”

我读过《呼啸山庄》,的确笑个不停。“去找到他们,西斯克里夫!干得好!”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那种执行力,根本没有完成彻底的复仇。最后,作者试图营造一个美好的结局,使我颇为失望。我记得在和达灵顿聊天时提到过这个,但是……“不管作者想要传达什么,对此如何反应都是由读者自己决定的。我从未尝试写一部小说,但小说中的人物并不总是按照作者的意图去做的,他们有独立的灵魂。我不想和威廉•卡蒂诺争论我对这本书的看法。但我质疑你在这里转述他对我的批评的做法。我不介意你批评我,但是用别人的话来批评我是不对的,达灵顿。如果你想批评我,或是说我坏话,或是刻薄地对待我,我至少希望用你自己的话说出来。我相信威廉•卡蒂诺没想到这些话会像这样被告诉我,所以你也对他太粗鲁了。不管怎样,我不会向你借那本书的。我不想再让你对我的看法感到奇怪。如果我不能诚实地表达我自己的观点,我又为什么要向你借一本书?”我把书从桌子上滑过去给她。

“你为什么生气?”达灵顿说。

“我没有生气。只是很惊讶。我以为我们相处得不错,但你突然攻击我。如果你暗地里不喜欢我,或者对我的想法不满意,那就不要假装我们是朋友。我不要假装的朋友,不然最后失望的总是我。”

“唉。哦,对不起。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这就走。”

我站了起来,离开了客厅。接着我遇到了法拉第,感谢了他好喝的茶,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他说,“哦,乔斯达先生,你的一个朋友就在这里,他在等你。”

“嗯……?我的一个朋友?”我刚刚失去了一个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作朋友的人,而我的另外两个朋友是史提芬和肯顿。“在这里吗?你能描述一下他吗?”

“他看上去很年轻,上小学或中学……他一开始说的是西班牙语。我让他进来,在另一个客厅里等你。”                          

室外,大雨正倾泻而下。他带我穿过阴暗的走廊,穿过中央大厅,走进另一侧的某个房间。他敲了敲门,回声很沉闷。“我就送到此为止了。”法拉第离开了。留下忧虑重重的我。我凝视着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人……一个朋友?一个西班牙的?有没有人从加那利群岛来,假装是我的朋友?紧绷着神经,我走进那扇门。当我看到谁站在门后面,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腿不停颤抖,我感到天旋地转,几乎站不起来。

“什么……?”我低声说,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了。

“自从我上次见到你以来,你长高了太多了!”他笑了笑。后去年夏天他消失在大西洋,我就再也没听过这熟悉的笑声。我以为他在那一天已经死了——九十九十九。他那亚洲人的脸看起来确实很年轻,但是……哈哈哈,这不是真的吧……“你还好吗?”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泪水淹没了我的眼睛。

“我现在存在于永恒,在终点的边界,”九十九十九说,“但我想我不会永远待在那里。我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的。就像我常说的,一切都有意义。你想让我来这里,或是为了你的人身利益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到这里。我们的时间不多啊,我的朋友。顺便问一下,这是哪里?加那利群岛可没有这样精致的建筑啊。”九十九十九熟悉的声音让我从一味地激荡情绪中冷静下来,我觉得以前一起冒险时的那种精神又复苏了。

仔细观察,认真思考,九十九十九他把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对我提醒了无数次。仔细观察……我总是这么做的。

现在九十九十九正悬浮在地面上方约五公分处。

我抬起头,看到了他的眼睛。

“嗯,”他说,“看来我真的不能说我在这里。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但我现在在日本,时间是2012年。我遇到了另一个你--一个和你完全不像的日本男孩,他也叫乔治•乔斯达。我被送到一个叫矢十字屋的地方,又遇到了新的案件。”

2012?那距现在有107年。另一个我?一个日裔的乔治•乔斯达?矢十字屋?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所说的一切,但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卷进了一个案子里?需要帮助吗?”

“呐,另一个乔斯达在这儿,我确定一切都会没事的,大概吧。我说过了,我来这儿不是寻求你帮助的。我是来帮你的。你陷入某种危险中了吗?”

“?危险吗?不,我是说,我没有很多朋友,但是……但是自从搬到英国后我就交了些朋友。总体上还不错?”

“哦,不错。那很好。所以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哦,看那,”他用下巴指了指左手:从手腕处正在褪色,看起来有点透明。“我懂了。我是九十九十九,我现在可能同时在另一个地方,”他若有所思地解释道,对我微笑着,“明白了,我是来充当桥梁的。某地的某人抓着我的左手。小小的手掌,纤细的手指,一定是个女孩。她需要你。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他说着,伸出了右手。我伸手去握住,然后停下来。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九十九十九笑了,“是超越让这一切发生。我相信这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完成的任务。这样的一个奇迹要发生,你需要神的名字。‘神’是词语。词语是名字。”

这愈加神秘了,但既然他又在胡诌些什么超越,那这绝对是九十九十九,货真价实。所以我放松了许多。真怀念这种感觉啊。“所以说,你古怪透顶的名字,同时也就是你那位莫名其妙的神的名字吗?”

“对的。九十九十九是9,10,9,10, 9。如果你把汉字的九稍加翻转,你就得到了木星的占星符号,而朱庇特是希腊神话体系中宙斯的名字。那位众神之神。汉字的10,十,像一个十字架;所以我的名字象征着有三位全能的神,由两个十字架联系在一起。若神为三位一体,那神亦可以化而为三。我在矢十字屋,我还在这里,我正试图和第三个我取得联系。你必须到他那里去。现在抓住我的手。”

他发号施令的权威语气让我笑出了声,我体会到了一阵许久没有接触到的喜悦,握住他的手。

“我的名字的性质表明,我们会再见面的,又一次。”九十九十九说,一切消隐在黑暗中。

在黑暗中,我握住的手不再是九十九十九的。的确是一个小手掌,纤细的手指。女孩的手。她似乎和我一样惊讶。在黑暗中我连自己的鼻尖都看不到。我听到她问,“嗯?是谁?”震惊和恐惧充满了我们俩的大脑,就像我们的大脑被气体所取代一样。

“是我,丽萨丽萨。”我说。对她来说有这句话就够了。”

“乔治!?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但是在黑暗中握着的丽萨丽萨的手绝对是真的。比刚刚九十九十九的手更加真实。“冷静点,丽萨丽萨。我们在哪里?”

“罗马。在一座一千多年来没有人涉足的地下寺庙里。你怎么可能在这里?我不敢相信……”“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更重要的是,怎么了?一座地下寺庙?”昏暗的空气散发着阵阵寒意,满是霉菌和灰尘味。我能感觉出脚下的地面是用石头铺成的,尽管光线晦暗,但它确实像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为什么这里这么黑啊?”

“我的照明工具被偷了。前不久我还有一盏提灯的……”

“被偷了?还有别人在这里吗?”

“父亲(史特雷),以及每个波纹战士都来了……但是我们已经被分开很久了。有一个……我不能称它为敌人,但是有什么家伙在保护着那东西。

“保护什么?”

“艾哲恩红石。”

“那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一个活人曾见过它。我猜那是某种宝石吧。据称它被一位罗马教皇藏匿了起来。”

“嗯?你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夺取它吗,丽萨丽萨?!你是在寻宝吗?!”

“不是,笨蛋。波纹战士们正在……我以为我们在猎杀吸血鬼和尸生人,但事实完全不是那样的。我在和史特雷一起行动后才知道。我们实际上是在守护人类,保护着人类的秘密。”

“哦,谢天谢地!”

丽萨丽萨吐了一口唾沫,开始咯咯地笑起来。我看不见她在黑暗中的脸,但这只是让我对她的声音更加敏感,我不得不承认她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声音。“呵呵,乔治。不要这么快就对人类的秘密评头论足。”

“我完全了解你与之战斗的那些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

“……是啊。你喜欢高中吗?我听说你搬到英国去了,你在那里上学。”

好玩吗?不是指学校生活……史提芬和肯顿都是很好的人,不过我刚刚与达灵顿大吵了一架……不想了,先不想了。“现在谈这个不是时候吧,丽萨丽萨?”

“但是乔治……我一直在想象你在学校的乐趣,这就是我前进的动力。你有了朋友,过着正常的生活,我想象你和每个人一起笑,这给了我力量。”

如果她这样说,我就不得不说自己玩得很开心了,我想。

“你不再继续被欺负了,对吧?”丽萨丽萨说,从她的嗓音里我感觉到了我们还是孩子时的她对欺负我的人所散发出的那种凶戾气息。

“不,我交了几个朋友,”我说,有点窘迫,“他们真是很了不起啊。我们正在研究如何制造飞机。你听说过飞机的吧,丽萨丽萨?它们能让人飞!我们目前用的材料只是木和布,但在国外已经有人用金属制造装备着重型发动机的飞机了。他们能让一块金属飞行!你能想象吗?嘿嘿嘿。我已经发现了它的工作原理!速度差提供垂直升力!”

呃,我简略的描述正确吗?我停下来想了想。丽萨丽萨轻轻地说,“哦……飞机,你终究是发现了飞机,乔治啊……”

“?是的。怎么了?你嫉妒吗?嘿嘿。英国人总是走在最前沿。”

“……”

谈论着制造飞行器是多么有趣却让丽萨丽萨安静得出奇,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她不是说希望我过得开心就好吗?当我头脑飞速旋转时,我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什么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擦着地面。它隔着三米……也许五米?……不过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我不能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但我确信这东西大得很。

“噗呋呋呋呋呋呋呋……”

我能听到它的呼吸。它发出一声长长的、沾湿的叹息,就像一个胖子,历尽艰辛后终于爬上楼梯顶端后那样。

“我……”丽萨丽萨低声说,声音嘶哑,“我的提灯……我想这就是偷走提灯的那东西。”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很害怕。

“噗呋呋呋呋呋呋呋……嗡嗡嗡嗡嗡嗡”

它又叹了口气,这次我能听到声音从它那颤动的唇上产生。我能感觉到结实的肌肉。像二十只大猩猩融合在一起,怒视着我们。刚刚她在独自面对这东西吗?

她需要你。

丽萨丽萨曾呼唤着我,而九十九十九将我送到了这里。我不想把朋友看作某种方便的工具,但我真的很感激你啊,九十九十九。

我发出一声悠长而缓慢的叹息。这个巨大的怪物躲在黑暗中,叹息着让我们知道它在那里,给我们施加压力,但不是针对我。我在让它知道我现在很镇静。我觉得抗拒它没有什么意义。它追随丽萨丽萨而来,但还没有伤害她,只是偷了她的灯。为什么一个怪物要偷提灯?

是为了吓唬丽萨丽萨吧。那欺骗性的叹息声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它只是想试着吓唬我们俩。……至少,它还没有对我们俩动手。时候未到呢。我们尚未害怕得到极点,我们还可以更害怕一点。怪物在玩弄我们,但不打算离开我们。当我和丽萨丽萨正常谈话时,怪物根本没有出现。对,如果我们表现正常,它就不会出现。那么为什么它现在出来了?是什么引起的?

哦,因为丽萨丽萨陷入了沉默。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提到了飞机。我不知道为什么谈论起飞机使丽萨丽萨很消沉,但很明显这让她的情绪起了剧烈的波动。嗯……我认为那个怪物躲在某个地方,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就像“哦,轮到我上场了!”那样突然出现?

那样荒诞的怪物是不可能真实存在的。怪物的目的总是破坏和平而美好的时光。通常它们对别人的情绪是完全不在意的。换句话说,现在我们这里的那怪物确实存在,但它其实是丽萨丽萨召唤出的。丽萨丽萨的内心感情把它带到这来。

没错,当怪物出现的时候,丽萨丽萨突然很安静,有点消沉,但我仍然很正常,很高兴,对航空的未来潜力感到非常兴奋。和我的情绪没有关系。这怪物来自丽萨丽萨的感情。

这个结论仍然让我想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我的结论没有错。只要结论是正确的,这就够了。“没事的,丽萨丽萨,”我说。我没有告诉她怪物不会攻击,以防怕她更加关注这怪物。现在怎么办?”

“……没事?”

“你和我,即使我们分开了,一切仍然会没事的。”

“是吗?……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没有我吗?”丽萨丽萨说。我能感觉到怪物越来越近,感觉就像许多大猩猩一起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哇,哇,哇,这绝对是从丽萨丽萨的情绪中产生的。“不,”我说“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们相距甚远,神秘的力量也能使我们再次相聚。像今天一样。”

丽萨丽萨似乎松了一口气,大猩猩般的东西就离开了。“哦……但你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不是在英国吗?并且即使你来到罗马,你也不可能进入这秘密寺庙。你真的是乔治吗?真正的乔治?不是我的想象?”

我敢肯定黑暗中的大猩猩蜘蛛就是她想象出来的。

“我是真的,虽然在黑暗中很难证明,但是……”当我说话时,她把脸移向我的脸。在一片漆黑中,丽萨丽萨吻了我的嘴唇。滋滋滋!这是个带电的吻。不是什么比喻,这让我很惊讶,一阵又冷又热的麻痛感从嘴唇流向大脑,顺着脊椎向下,直到从脚下流入地面。滋滋滋滋滋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吻,至少是我的初吻,可能也是丽萨丽萨的初吻,所以她没有意识到她无意中让波纹穿透了我的身体。我想起了这感觉。好像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在我们学校的礼堂里,她用过的靛蓝色波纹疾走。在黑暗中,我瞪出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丽萨丽萨她柔软的嘴唇还在我的嘴唇上,我强迫自己顶住电击。片刻之后,丽萨丽萨终于注意到了,尖叫着,“嗯?啊啊啊啊啊!抱歉啊,乔治!”

我很高兴她终于注意到了。如果她忘了那大猩猩蜘蛛已经离开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还没把发抖的腿完全控制住,但我还是建议:“再向里走一点儿吧。”丽萨丽萨扶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原地一点意义都没有那里,如果丽萨丽萨的情绪又波动起来,恐怕我又得被波纹击中了。

“嘻嘻。对不起,乔治!刚刚的只是……胡闹。嘻嘻嘻嘻。……噗哈哈哈,我忍不住了。”

“请再来一个好吗?”

“哇……?嘻嘻,不行,乔治你太搞笑了!

“……”

“不过大笑使我平静下来。我又能正常平稳地呼吸了。好极了,在行走时,我能利用波纹感受前方的地形,我们走吧。”

“哦?你正在让波纹奔流于地面?”

“是的,但它不是攻击性的波纹,只是为了感知墙壁之类的东西在哪里。”

“好的,不过,当你这样做时,记得提醒我。”

“嗯?好吧,就是现在。”

我拖着颤抖的双腿尽力跳得高一些。

“噗哧!♡♡♡哦,上帝啊,别再逗我发笑了!”

“嗯?可是,这很可怕啊!”

“不可怕,我保证!”丽萨丽萨靠近了我的脸,又一次吻了我(我僵在原地),但这次没有电击感。只是一个温柔的软软的吻。“看到了吗?”

哦,是的。没问题。我说的太轻,就又说了一遍,“啊,等~等~”

“呵呵呵。我知道该去哪儿,”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向更深处。就像她能看到我们周围的一切。我跟着她摇摇晃晃地走着。每一次她用波纹探知路线,我就松开她的手,跳到空中,让她狂笑不已,但我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间庙宇中寻找艾哲恩红石会这么古怪,这么有趣!”丽萨丽萨笑翻了。“哦,我找到了一支火把。”她从黑暗中拣起什么东西,砸在壁石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火把。

伴随着‘嗡’的一声,火把的光亮充满了房间。在某种程度上,我想丽萨丽萨刚刚就已经能够看到这些了,但我还是感到惊讶极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珍宝厅。周围满是精致的花瓶、硕大的宝箱、各式各样的珠宝和贵重金属,还有金属雕像、华丽的盔甲和武器散布在各处。房间太大了,火炬都不能照亮穹顶或房间尽头的墙壁。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挤满了罗马古老的秘密。厚实的岩柱拔地而起,在我们周围形成一圈;房间本身也是圆形的,我们发现自己不仅被石柱围着,还被三米高的石头守护者包围着。守护者们都丑陋无比,以骇人的怒容瞪着我们。我们所站之处,是珍宝之海的中心。

“就在那儿,”丽萨丽萨拿起一块她手掌大小的大红宝石。宝石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纯净,毫无瑕疵。看起来好像它自己在发光,折射出的光线比手电筒提供的光还要明亮。

“我找到了……!嘿,乔治,你能把这个戴在我身上吗?”丽萨丽萨把那块红宝石递给我。它比我想象的要轻得多,所以我几乎不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我用指尖戳了一下,很坚硬。然而,它也有一些柔软的地方,就像我指尖上的皮肤被它吸收进去了一样。“来吧,”丽萨丽萨说。我转向她。她背对着我,收拾着长而漆黑的头发,露出白皙的脖颈。宝石装在一个吊坠上,所以我把它从她那细瘦的脖子的另一边递过来,然后扣好。像这样站在她身后,我可以看到她的脖子和肩膀,还有鼓胀的胸部,我不得不对抗着把她抱在怀里的突然的冲动。我在想什么?这是丽萨丽萨啊——我仍然这样想着,但我们已经吻上了。

我们为什么接吻了?

我没有,是她吻的我。

嗯?丽萨丽萨喜欢我吗?好像是的……为什么呢?

我喜欢丽萨丽萨吗?但一旦我开始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就知道我会故意开始兜兜转转,所以我决定以后在想这件事。

“乔治,关于这块红石,我有点话要对你说……”她的声音里毫无动摇,一阵威胁感压迫着我的心。

“嗯,怎么了吗?”

“向我保证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拿到了它。”

“?好吧,但是为什么呢?”

“我不打算私吞,明白吗?我要用我的生命保护这石头。如果你让别人知道我找到了它,我会把它藏在某个地方,然后自杀。”

“!?”

“那样的话,我也会杀了你,乔治。这样我们来世还可以在一起。”

“……”

她微笑着,但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我悄悄得咽了下口水。

“所以我要告诉大家,这是乔治送给我的礼物。作为我们誓言的证明!

“呵?!”

“(噗嗤)♡♡♡♡哈哈哈!但我真的会这么说!”

“嗯?嗯?!”

“嘿,看起来怎么样?这东西作为项链……是不是有点花哨过头了呢?”

“……!?”

在手电筒的光线下丽萨丽萨微笑着,睫毛忽闪,神色高傲,五官精致而分明,一头黑发好看极了。她的每一部分都和红石搭配得完美无缺……但我无法把这些用语言表达出来。  

丽萨丽萨把项链藏在衣服里,然后我们离开了宝物室。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步行了几分钟,我们回到了入口处,史特雷在那等着她。每个人见到我都非常惊讶。“……乔治•乔斯达?你怎么……?”

“抱歉干预到你们的要事里,”我说。丽萨丽萨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所有的战士为此都很惊讶。

接着丽萨丽萨简略地描述了地下密库,解释着在珠宝的海洋里她实在是找不到艾哲恩红石。她低下头,而史特雷安慰着:“你居然能到藏宝室,这已经十分神奇了。以前应该从来没有人到过那里。你……不害怕吗?”

“的确有点害怕,”丽萨丽萨回答,“要是没和乔治待在一起,我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史特雷和其他人都严肃而赞许地点了点头,但我能听到他们仍在对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喃喃自语,暗自生疑。

“是丽萨丽萨把我召唤来的。”我解释道。

“嘿!”她有点不满地拍打着我的胳膊,但是……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之后,我们离开了秘密神庙,隐藏着踪迹,悄悄返回了波纹战士的秘密基地,在那里我借了电话和家人联系。佩涅洛珀接了电话,小声嗫嚅着。当她听到我在意大利的时候,她惊讶地愈发不知所措了。于是妈妈接过了电话,“喂,乔治?你人在罗马?”

“是这样。抱歉,我真的无法解释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没事,没事,你安全就好。你那有椅子吗?”

“嗯?有啊。”

“你坐下来听。”

“?好的,”我搬了张椅子坐下了,“我正坐着呢。”

“仔细听好。你今天去莫特雷兹家了没?”

“没错,我答应达灵顿的。”

“好,那你遇到那两个年龄较大的孩子了吗?”

“?没有。怎么了?”

“他们在海角上发现了长女,肯顿•莫特雷兹。”

“是吗?什么意思?”

“她死了,乔治。”

呃呃呃呃呃喔!?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所有的波纹战士都转身看向我,丽萨丽萨也是。“什么……但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她一个人吗?他们总是担心有意外,所以史提芬总是跟着她的……”

“肯顿告诉她哥哥你邀请她去那里,然后就一个人去了。你的飞机也在现场被发现了。你在花园里修理的那架,”

我感觉得到妈妈强忍着泪水,但我真的糊涂了。“嗯?所以……肯顿把我的飞机带了出去驾驶,然后就发生了事故?”这说不通啊。肯顿完全清楚我还没把它修好。她怎么会这样做呢?

妈妈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不是一个意外,乔治。飞机没有坠毁。肯顿•莫特雷兹在悬崖顶上被人反复刺穿了。刺穿她的是一把刻着我们……乔斯达家族纹章的刀。你的飞机停在她身边。哦,乔治,你可以向警方和史提芬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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