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看完，不禁流泪，感慨万千，次日莫名升起了留下些文字的念头，隐约中似想伸手确定幽黑中泪水的赤忱（樂），抑或是纪念某种补完性的时刻......总之最终留下了这段极端个人化的不成体统的文字，仅以纪念这部番陪我走过的心路。

最初知道这部番是半年前请教某位前辈未来的规划，前辈借以这部番解释“回溯性产生的意义”“人生的试错”云云，回首彼时，这些命题确于我而言是一个个空疏抽象的大观点，看完这部番（并狠狠带入）后渐渐充实了我的理解。

(资料图)

毋休繁絮，以对此番的初印象开始吧。由于已被告知这是“轮回系”的作品（恰是我感兴趣的），所以剧情的大体走向于我而言不十分惊讶。一开始是窝囊邋遢对现实不满的男主（这一形象是如此典型以至男主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欢迎来到NHK》中的蹲家），终日耽于瑰色的校园梦幻想无法自拔，每次紧握社团宣传单之时脑海中都会浮出一片片五光十色的云霓——然而云霓易逝（韶华易是），沉湎于风中摇曳的肥皂泡的游鱼的处境比涸辙之鲋还要危险，后者至少看得见水洼深浅，前者往往是在一阵大风后不知所踪，最终成了无名的折翼伊卡洛斯坠入海中——且除了明日的自己不会有人为此扼腕叹息。曾有人对我说，“浮华也未尝是坏事，先浮，浮着浮着就实了。”——然而从浮到实的”惊险一跃“是如此艰难，以至多数人（我）都在稍瞥见彼岸之光后坠入无底深渊。

随后我们便见到了本番的经典模式：男主的瑰色校园梦破灭，芳泽无加的美妙倩影霎时化作形容枯槁的地上干尸，不愿为仵作的男主终日对着骨骸大眼瞪小眼，结果地撞上了小津——他是如此凶神恶煞贼眉鼠眼面容可怖怠惰无为放肆任性欺软怕硬心怀鬼胎多管闲事无所事事，俨然是鞋跟粘上怎么蹭也蹭不掉的可疑灰色口香糖，小津是如此邪恶以至我们可怜的男主认定他是来自地狱的血吸虫，专以寻觅他人的苦痛为乐，时而又蛰伏于自己的胸腹中败坏着自己的魂灵和未来——在泥土里抽搐的小鱼苗和血吸虫仍不失为一对恰当的组合。二人由此踏上了更加失败的生活，然后男主一而再再二三地丧失“良机”，再然后我们不满的男主祈求命运之钟仁慈地拨回祂的齿轮，开始新一轮的选择。

于此我想暂且捱下纷乱的心绪，抛出一连串繁杂无用的问题：什么是”良机“呢？是与明石的关系吗？男主一次次捡到白色麻薯熊，又一次次地退却，又是为何？是惧于面对自身的“真心”吗？结束轮回的关键在于男主选择了“真爱”吗？占卜价格的一次次上调又意味着什么？重新作出选择的代价吗？然而金钱这种在剧中并没有多大实感的存在似乎并没有多大“价值”。小津、明石......无论男主如何选择，这些人物都会“撞”进男主的人生——就像远处横冲而来的泥头车，又是为何？然而在一集一集看似差异时则重复的跳转中，男主所做的，似乎只是换一个视角经历不同的故事罢了（尤其是“英语会-超人会-读书会”的三集），而意义却在逐渐充实，因为人物，以及整个世界，都在一集一集中逐渐丰盈起来，直到最后两集完全地呈现出整个叙述的体系性。

我们的男主在放弃了自己悬丝般的良心，在福猫饭店的一集结尾，终于看见了小津的“真面目”——纯情男大（ ），于是原先蛰伏于男主体内的血吸虫，成了男主所折服的恋爱脑，这时男主所想的可能是：你怎么切断命运联结的黑线，和你的恋人飞翔夕阳和远方？我呢？我们的男主失去了命运的黑线，随之失去了所有缘之纽结（？），瘫倒在自己的四叠半里摇身一变成了避世之僧。

让我称此时的男主为被“漂白”的男主，否定一切联结的男主，绝对否定的男主——我们的漂白男主在尽心修炼无果之后，终于领悟了孤独的无意义，由此开启了四叠半迷宫穿梭之旅。无色的男主此时应无比艳羡那一个个单色的小世界，仿佛误入火树银花的小禅僧，一个个小房间中的自己虽幼稚，却义无反顾地享受自己生命的历程，义无反顾地婆娑着联结之绳。在经历了鲁滨逊式的孤独，野人般的哭爹喊娘，逃生游戏般的破门流亡，西西弗斯般的滑稽苦行之后，兜了一个大圈子，回到肮脏恶臭的厕所。但是，在不知不觉中，男主命运之途的同伴们，在一次次轮回中“由面成体”（原谅我找不到更好的表述：由孤立的抽象性格特征组合化为完满有生机的整体？）男主的世界，也由一个个单色块化作真正绚烂斑斓的体系，变得值得，值得被急切地紧握，值得被永远肯定着。

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主冲出自己的四叠半小宫殿，闯进世界的时候，我承认我多愁善感的泪腺绷不住了。我想用《局外人》式的第一人称结尾（原谅我粗糙的文笔）：

跑出小巷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双脚踩在马路上，沥青的地面有些粗糙，我的脚面感到一阵刺痒。树林里的声音一直传到我的耳畔。夜的气味，土地的气味，湖水的气味。蝉拍打翅膀的微振，白鸟轻啄水面的涟漪。我的感官变得困惑和兴奋，流漫的光影和萦绕的喧嚣像潮水般浸透我的全身。这一切事物似乎长出细小的芒刺，袭扰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而空气似乎又化成无数支触手，令我久久驻足。我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贪婪地飨食着风中气息的微小变动。周身的人群于我的瞳膜如此陌生，于我闪断的记忆又是如此熟悉。我想起同伴们的面庞，想起校园的轮廓，想起拉面摊里灯光晕染的水汽。这是业已失却的世界，这是还未开始的世界。面对着充满信息和灯火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懂得爱。我第一次爱上这个世界。

在男主义无反顾地冲向小津之时，我们可以说，这是他的“补完之时”。这时的小津已不是凶神恶煞的妖孽，而是男主的友人和伙伴，是男主命运之绳的另一端，纵使这命运之绳是怎样的乌黑和不堪，男主依然选择了它，纵使它已经切断，男主仍然重连了它。在这一瞬，满天白蛾席卷而来——它们渺小，它们短暂，它们丑陋，它们无聊且乏味，在男主的四叠半之旅中仿若烟尘般存在。而在此时，纵使是烟尘，也在男主的决断中找到了它们的位置。白蛾化成的，是缘之阶梯，一次次破墙后积攒而来的意志的力量所铸成的全新纽结。过去丑恶的“小津”随风而逝，旋即迎来的是生命的新生——经历这一趟路途的所有人的生命的新生。

落笔此文，也算是我对“自由与命运”的答题栏里写下的糟糕回答。所谓命运，开始似乎是胸口大石般压迫的存在，它恶心、丑陋、扭曲、令人作呕。有十分高明的说法：“恶心总是对自己心中的他者”。我想，命运是否也是如此，正如具象化的“他者”们，诸如小津一样，我们的命运看似是凶恶的对立物，实则是深嵌我们心中的内核。看到这里，说出“命运即必然”的老哲棍黑格尔或又要莞尔。在四叠半之宫中破墙硬闯的男主，是否也可是意志强力之化身，冲破时间的禁锢，“解放那过去的并把一切"它曾是"改造为"我想要它如此"”，这一历程，尼采谓之救赎。意志向过去伸出了手，但摸到了自己——这便是我的最终作答。（或许此处该有镜子碎裂声和鼓掌祝贺声）其实片中还有许多细节可以阐释，诸如OP/ED中的歌词和设计，集与集之间的关联等等，此处我无心也无力了。

作完此文，我的心绪却异然平静。新年伊始，回到陪伴我多年的老屋——真是四叠半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以至我不敢回忆。或许我曾在无谓的否定上消耗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却忽视了“机遇”——断裂性的解放之维——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戏言一句，否定之否定是对否定的肯定。微风在树梢的轻抚，光影在云间的嬉戏，色彩在水面的醉舞，夜晚灯火洒落墨字的间隙......有太多我已失去的，也有太多我还未去做。平静地做事，平静地把握，平静地迎接人、物、絮语、欢笑，在家人和朋友之间，或许这就是爱，或许这就是真心——我一直没学会的爱，我一直没学会的真心。兴许在未来某个午后，我也会望着夕阳轻叹，来日方长。

2023年看的第一部番，写此文也算抓住了新年的尾巴。若有幸有人觅得此文，览至此处，那么，真心愿你，获得汝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