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坏蛋联盟》来看反派领衔主演动画的红与黑

正在院线热映的动画《坏蛋联盟》，是由梦工厂制作，环球影业发行，根据艾伦·布拉培Aaron Blabey的同名漫画改编，讲述扒手大坏狼，窃贼贪心蛇，易容美肚鲨，易怒食人鱼，电脑骇客蛛这五大恶人，试图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的故事。

(资料图片)

这种以坏蛋为主角的非典型动画，对于梦工厂和环球两大公司来说，都不陌生，前者制作过《怪物史瑞克》系列，《超级大坏蛋Megamind》《鲨鱼黑帮Shark Tale》等，而后者旗下的照明娱乐最出名的动画系列当属《神偷奶爸Despicable Me》。

跟通常的坏蛋“个体户”不同，《坏蛋联盟》是个戏份较平均的组合，开场大坏狼与贪心蛇在餐馆临街窗户前的对话，必须让人联想起《低俗小说》那个标志性的序幕，但紧接着另外三大恶人的现身，则更会让人想起《落水狗》以颜色为代号的各位先生们……

不过此动画对于昆汀的“致敬”，只是一道餐前开胃菜，很快就找了个理由，强行开展对于犯罪分子的改造计划，而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位豚（鼠）大善人的一时兴起，而不像《发条橙》中那般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政府行为。

对于一个以坏蛋为主角的故事来说，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就是塑造出一个比坏蛋更坏的反派，以此来反衬出主角的“善良”来，在这一点上，《坏蛋联盟》也未能免俗。

但这一招用得太多，不免会让人觉得编导有点偷懒，特别是这种团伙型的犯罪故事，香港黑帮电影早就用了很多年无数遍，似乎只要主角讲义气，是孝子，还对爱情忠贞，那这人之前不管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然后就义无反顾的继续坐稳主角的位子。

对于一部拟人动物的动画来说，《坏蛋联盟》并不像《疯狂动物城》那般，设计一个在“食物链”面前，“人人”平等的乌托邦，《坏》中动物与人类杂居，而五大坏蛋一上来就展现出的邪恶本色，更像是那种标签式的人设，但另一方面，虽说这是个坏蛋团伙，但对于族群本身来说，终究还是个体行为，因为并没有涉及到别的狼蛇鲨鱼蛛，到底是善是恶，是先天本性，还是后天环境之故？

如果按照《疯》那样的假设前提与背景设置的话，那《坏》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在一个没有坏蛋的城市里，所有遗传的犯罪基因，以及后天的犯罪冲动，都被有效的抑制了，眼看着这个和谐城市即将创造“零犯罪”的五十年纪录，直到最后倒数的五天，一切发生了变化……

但《坏蛋联盟》没有这么做，可能还是想避《疯》的嫌，但问题是，虽然有意避开了“种族”的社会命题，把犯罪只做在标签式的个体头上，却不会让这个改邪归正的故事，做出任何层面的新意，而只会让人感觉此动画对于反派作用的依赖，比起同类型动画来讲，还要更强烈，甚至是更牵强。这其中，也包括女主角身份的“反转”，比起反派的揭示，显得更刻意一些，感觉是这动画中的所有角色，都在同心协力，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来一起使劲把坏蛋往正道上推。

而且开场戏中用一系列的打趣，回避了这一坏蛋联盟成员间的真正关系，你很难判断这五人帮起初到底是一盘散沙，还是临时组队，互相利用，或者是平时闹情绪，关键时一致对外？……之所以会这么设计，只是因为后面的剧情中，友情，特别是涉及到贪心蛇的友情，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关键词，配合整个联盟的最终“洗白”。

但这样的“洗白”，归根结底还是港片式的，就好比《监狱风云》中，周润发与梁家辉的角色，入狱都有不得已，甚至让人同情的理由，虽然性格完全不同，却能成为一对监狱最佳拍档，大反派不是狱中山头林立的各位老大，而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比犯人还要更坏的狱警；

这一点在《英雄本色》里同样也是适用的，周润发与狄龙的角色，虽然是印伪钞的，但就是讲义气，是孝子，虽然起初得不到当警察的弟弟的理解，但因为后来“兄弟”中出现了一个更坏的反派，于是最终“理解万岁”了，而不是小马哥瘸了之后成了跛豪……

梦工厂动画对于传统，特别是早年的迪斯尼动画的挑战与反叛，比起初期的皮克斯动画来，要直截了当的多，但常常也因为太过直接，于是整体上欠缺考虑，更多关注恶搞的细节，而不会在整体的“社会性”升华上下功夫，于是像《坏蛋联盟》这样的动画，就会呈现出局部用力，整体松散的毛病，而这一问题其实由来已久，比如2004年的《鲨鱼黑帮》。

请不要误会，这不是《坏蛋联盟》中美肚鲨的前传故事，《鲨》中的角色也没有易容的本领，甚至连由威尔·史密斯提当配音的男一号，也不是一条鲨鱼，而只是一条说谎成性的无名小鱼。虽然《鲨鱼黑帮》在场景的营造上，类似《海底总动员》，但显然走的不是家庭温情路线，而且整部动画跟《坏蛋联盟》一样，可以分成不同的“板块”，都在单独发力，但整体上却是互相消耗着，而没有往一个方向使劲。

虽然凭借梦工厂几位大佬的人脉，能把德尼罗和斯科塞斯这样的“教父”请出来，从而保证了这部动画的“黑帮”底色，但问题是在鲨鱼帮中，最有戏份的却是杰克·布莱克负责配音的素食鲨，身为“德尼罗”的小儿子，他是个旗帜鲜明的逆子，别说继承家业，就是以鲨鱼的最低标准来说，他都是不够格的。

原本这样的故事，很容易变成黑帮老大培养不得力的黑二代接班那样的走向，但《鲨鱼黑帮》开始没多久，素食鲨的大哥，那个更适合当接班人的角色就突然被船锚被砸死了，于是素食鲨理论上成了唯一的接班人，但他就此海间蒸发，于是这条故事线，就被硬生生的给“咬”断了……

接下来史密斯配音的主角，就谎称自己是弑鲨者，而素食鲨竟然还一起配合，这样的“神经”搭档，其实更像是1996年的《龙之心 DragonHeart》中丹尼斯·奎德扮演的剑术教练，和肖恩·康纳利配音的最后一条龙，竟然不打不相识，成了一对特别的组合，巡回“表演”屠龙的把戏……

但一方面，素食鲨并不是第一天降临到这个鲨鱼黑帮“第一家庭”里的，他为什么会违背本性，只吃素食，如果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交待，只是在将要被委派接班时突然提到，那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更不用说，《鲨鱼黑帮》的男一号不是鲨鱼，影片最后主题升华，并不是落在素食鲨想办法让整个鲨鱼黑帮都“洗白”，还改变了饮食结构，而是聚焦在威尔·史密斯配音的男一号由说谎成性，到说出真话的性格转变，但这一转变，跟素食鲨这个角色，以及Shark Tale这样的片名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当然可能有人会说，《鲨鱼黑帮》的配音阵容虽然分外豪华，但它算不上梦工厂的代表作品，也没有拍续集……也就是说，只有把《怪物史瑞克》系列抬出来，在这个话题上，可能才更有发言权。

2001年开始推出的动画系列《怪物史瑞克》，和《坏蛋联盟》类似，是改编自知名童书作家威廉·史泰格的同名绘本，但两者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虽然主角史瑞克是一个标准的怪物，个人卫生与生活环境方面，都很不堪，但他自始至终都不想，也没做坏事，也就是说这个故事的颠覆，并不是反派主角改邪归正，而是颠覆整个童话的叙事传统，通过丑化，或妖魔化王子，国王以及神仙教母这些历来的正面角色，来抬高怪物主角的历史地位，甚至为了配合男主角的颜值，不惜改变对公主的诅咒，让她也“怪物化”……

于是本质上《怪物史瑞克》更应该被看成是《巴黎圣母院》的一个当代喜剧“修正”版本，史瑞克就相当于相貌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而公主就如同吉卜赛女郎埃斯梅兰达，虽然《怪》没有雨果笔下巨著的历史背景与史诗感，但在善恶莫辨，以及勿以相貌取人（怪）的主题上，却是有相通之处。

《怪物史瑞克》后续到目前共拍了四部长片，还有一部《穿靴子的猫》这样的“番外”，史瑞克一如既往的善良着，而且好怪有好报，和公主生儿育女，有惊无险的继续幸福生活下去（当然他在第四部里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于是来到了一个跟公主，驴猫都素不相识的“平行世界”中，从而在精神上迷途知返）。

但整体而言，这个颠覆动画的主角都太过善良，甚至会因为太过善良，而让人逐渐生厌，毕竟动画本身的颠覆性，都集中在层出不穷的反派，以及配角身上，男女主角的个性，或者说吸引力，在整个系列中，是一部一部在递减着。

类似的情况，似乎也出现在环球影业旗下照明娱乐制作的《神偷奶爸》系列身上，此系列到目前为止共拍三部，还有2015年的《小黄人大眼萌 Minions》，片中的男一号是自我标榜为超级坏蛋的格鲁，以往的劣迹主要是偷世界各国的著名地标，比如埃及金字塔等，同时为了巩固自己在国际坏蛋界的霸主地位，他接下来的目标是把月球缩小，据为己有。

但这样的野心计划，其实是邪恶不足，诗意与童趣有余，而且动画中后来只交待当月球被缩小后，很快会恢复原形，重新“归位”，而不是描绘出因为引力和潮汐的原因，地球上出现各种毁天灭地的灾难，于是男主角的邪恶性，愈加被人为的削弱了。

当然另一方面，他不像《坏蛋联盟》里的主角们那样，是要煞有介事的变好，男一号格鲁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变好的企图，而他的一系列转变，与其说是被动的，还不如说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出于某种剧情上的实用主义，他收养并暂时利用了三个小女孩，接着他在学习和适应当奶爸的过程中，不得不慢慢变好……

当然从一开始，他也不是一个人在“作恶”，但不像《坏蛋联盟》那样是一个彼此平等的团伙，而是手下除了一个有着类似“纳粹科学家”既视感的博士外，还有一大堆“小黄人”，后者尤其擅长卖萌，后来不但拥有单独的长片，甚至还有成为照明娱乐首席吉祥物的势头。

但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小黄人不是一大群，而是只有一位，那它不管设计的再可爱，估计也不会产生像现在这样有亲和力，原因可能还是出在“法不责众”的效应上，身为格鲁的一群“头马”，当犯罪行为被平均分配到一群“小黄”人头上时，就自然被稀释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被视为所谓的“平庸之恶”。

虽然跟史瑞克相比，格鲁的颜值要高那么一点，犯罪冲动也更强烈一些，但他也很快收获了亲情，还有爱情，当然每一部续集里还会加入不同的反派，以及格鲁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这样的角色，而这些新加入的角色，与其说是在刺激和辅助男主角，还不如说是在瓜分和削弱格鲁的戏份。

综上所述，梦工厂与环球公司所制作及改造的坏蛋主角动画系列，都以这种挑战经典人设的做法，出道即巅峰的得到观众与评论界的认可，但在具体的设置上，又有点太过依赖“塑造一个更坏的反派”来烘托主角的“改邪归正”，而且随着续集的不断推出，主角亦正亦邪的魅力值会不断的衰减，甚至有变成一个平庸角色的危险……

从这个角度来说，2010年梦工厂动画制作的《超级大坏蛋》可能才是最纯粹，也是最为解构的，一对类似超人与卢瑟的正反派角色，这部动画开场没多久，反派就战胜了英雄，但接下来原本以为从此会过上邪恶又幸福生活的反派主角，却感觉无比无聊，甚至于必须得亲手扶植一个新一代英雄，来跟自己作对，以此来解闷，找到人生的目标与乐趣，但当这个新英雄慢慢变质后，整个事态便慢慢脱离了反派的初衷与控制……

与之前提到的反派主角动画相比，《超级大坏蛋》显得更有哲学思辨性，因为剧情不是集中在反派因为亲情，爱情等的熏陶后而不得不变好，而是为了社会伦理方面的“能量守恒”，反派要亲手扶植一个新英雄，来维持平衡，但这样的做法显然有点徒劳，于是正反善恶之间的比重只会变得更加失衡。

但问题是，像《超级大坏蛋》这样的剧情设置，是在一部动画长片里完全自成系统，于是就算票房与口碑再好，你都很难想象它可以推出续集，毕竟那些关于善与恶的话题，在第一部里都被主创给阐释殆尽了。

李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