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最初在《吹响吧!上低音号》系列谈 揭开面纱的夜这篇文章之中,就有读者反映,笔者在其中论及希美与霙的关系时,用了“友情"二字来说明,因而表示了不认同,认为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应当用”爱情“来进行归纳,希美与霙无疑也应该看作是恋人。在彼时,笔者就已经在那篇文章的评论区之中一一进行了回应,最后将自己的看法敲定为:希美与霙之间的关系既不能用爱情也不能用友情来进行概括,她们之间的关系是高度复杂的,选用任意一种概念定义都是一种粗暴的行为,而在行文中这又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那条评论不知为何反复被吞,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再加之彼时我人微言轻,这种论调自然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于是也就作罢,不再去执拗地强调这一观点。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然而我心中其实全然没有遗忘这一问题。直到前几日看到一篇名为山田尚子监督于伦敦·有关新作与旧作的访谈的文章,其中动画导演山田尚子在回答关于自己执导的作品《利兹与青鸟》的定性问题(即作品是否为同性恋作品)时,以一种委婉的口吻表示了否定,大意如下:

《玉子爱情故事》也是这样,正如您刚才所说,很多人把《利兹与青鸟》当作一个同性恋的故事来欣赏,但这并不是我有意做成这样的。我来解释一下吧,与其说这是某种性取向的表现,不如说是青春期的表现。在那几年里,友情、对他人的执着、依赖心,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沉重……因为人物生活的世界也有局限性。我只是想描绘十几岁的青春期有多么辛苦,以及她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倾向。

所以,我无法简单一句话概括,“是的,她们是同性恋,这就是她们的爱情故事。”究其原因,因为我无法评论她们将来会爱上什么样的人,会成长为怎样的大人。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是描绘出她们那时的写照。我的回答真令人难懂呢。

这段话的核心在于说明希美与霙之间的关系应该被视为在某种动态环境下的细腻反应过程,情绪情感本身的面貌是更值得被关注的存在。由此,一个最为基础而又十分新鲜的问题便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们应当如何对待希美与霙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的核心乃是“定义”与“认识”的关系问题,也是本篇文章中心论述内容之所在。为了更好地对此加以阐述,笔者将从一下几个方面展开笔墨:

一、什么是“定义”与“认识”

二、希美与霙关系的复杂性如何生成

三、“爱情”与“友情”之辩

四、同性的情感书写问题

一、什么是”定义“与”认识”

这里所说的“定义”与“认识”,与传统辞典上的定义会存在着一些出入。本文所说的”定义“,指的是”用某一种能指的词来对所观察的对象进行概括说明“,而”认识“则指的是”对于所观察对象内涵的正确把握“。对应于希美与霙,我们姑且可以说“爱情/友情”是对于她们关系的”定义“,”怎样的爱情/友情“则可以看作是对二人关系的“认识”。

从原则上来说,“定义”与”认识“是不可分割的一体:”认识“基于客观事实,带有一种更加感性的色彩,而”定义“则是在这样一种感性之中抽象而成的更为理性的描述。虽说如此,但”定义“往往容易出现错误,这乃是由于在由”认识“到”定义“的抽象过程之中,意义被损耗了。这当然不是指所有抽象都会出现”错误“,而是都有出现“错误”的可能性。

但是既然存在这样的风险,人们还是保留了抽象这一基本行为及其能力,这乃是基于对于语言经济性的需求。正如我们对于希美和霙的关系描述那样,就可以存在两种表述方式:

希美与霙之间是爱情/友情关系。

希美与霙之间互相渴求着彼此,但在相处之中,又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隔膜,让她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困难。

这里暂且不论说法②是否全面,重要的是它描述了一种更加具体的关系内容,从而使得我们更加容易感受,这是它的优点;缺点在于,它所需要的语言符号太过繁多,在交流之中,无论是言谈还是书面表达,都极不方便。当符号数量以及逻辑复杂度达到一定程度,接收者往往会感到精神疲劳,信息处理甚至开始变形,以至于这形象化的信息也无法获知完全了。在这时候,“定义”就体现出了它的优势。

“定义”在此能够发挥更好的交流效果,是因为交流的多方在“认识”上大致达成了一致性。无论人们自身的想法如何主观而难以划一,但作品的材料构成却是客观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就是说,无论关于希美与霙的关系的解读有多少类型,但我们对于其中最为基础的事实都是不会否定的:这是两个女孩的关系;一个女孩吹奏长笛,另一个吹奏双簧管;两个女孩从初中相识相处到高中毕业(或者更久);两个女孩之间有欢愉也有冲突;两个女孩在互动中呈现出的性格是变化的。我们在前文所谈的“认识”,实际上是基于这样一系列结构之上的“认识之认识”。

而这样一种”认识之基”近乎不可拆分的构成物质的最小粒子夸克那般,构成了叙事的最小单元,也可以称得上我们认识的最小元,再往下几乎就不能形成一种能够言说的元了。我们基于这样一种基本同质的认识基础,才能够形成不会有根本偏差的上层认识;所以当我们在谈及希美与霙之关系时,即便你不描述你口中的“爱情”的具体内容,我也能大致了解甚至能够推知你这样言说的心理缘由。在这种情况下,比起耗时力去详细描述你的“认识”,你也会相信这种“定义”就已经足够表达你的想法、传递你的信息。

这其中信息的折损来自于我们的每一个观众个体的经验不同:生活环境及体验程度、类型,知识积累的程度、类型以及思考的的程度、角度等。这些经验从“认识之基”后不可避免地参与了我们抽象的两个环节,由此带来的,不是信息直观上单纯的量的衰减,而是其内部结构的质的变形,而多种不同的”定义“的存在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简而言之,我们由此而几乎无法达成完全一致的意见,只是留下了交流的空间,而余下的空间,则是我们观念冲突的来源。不仅在不同符号形式的“定义”之间如此,相同符号形式的“定义”之间亦如此。可以想见的是,即使是同样言说“爱情”的两个人,他们之间也不一定能够完全赞同彼此关于自己“爱情”的“认识”的说明,在互相的辩驳中不是强化升华自我的固有想法,就是走向怀疑自我以至于想法的崩溃。

展开来说,在简单的交流之中,使用“定义”是实惠的,但其用于辩论式的探究时,那么“定义”将显示出有害性,这一行动背后的逻辑乃是对还原与复述我们的抽象之具体的尝试。须知从底层向上抽象易于从上层向底层逆抽象,造成这种现象产生的关键因素是我们思考中感性与理性的比例分配。当我们在观看京吹以及《利兹与青鸟》时,在没有先在要求的情况下,我们并非主要带着研究的心态进行这一活动,审美的因素占据了主要部分。在这一过程之中,图像文字信息随着我们的观看而不断进行着建构,这种抽象基于一种基本的因果逻辑,它并不需要我们费力去考虑到它的存在并利用它,而是自然地帮助我们完成了观赏活动。

但反复的观看活动对第一形成的“定义”是否会有影响呢?这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关键是在于再观看的期待是什么。再次欣赏、解决疑难和全盘研究,这三种期待分别对应着三种不同的抽象进入。第一者基本延续旧有审美过程,其间或有新问发现,但毕竟具有相当的偶然性,总体上上来说对于最后的“定义”形成影响不大;第二者开始有更多比例的理性介入,除了对于原有的作品材料进行审美外,还努力探寻其间使自己产生困惑的逻辑具体,但这多数集中在部分枝叶上,仍然没有对整体的逻辑链条进行反思。如若是整体上全然没有理解,那么就进入了第三者的一种类型;第三者除了前文所说的解决整体疑难外,更主要的就是在理解的基础之上进行整体的逻辑辨析与整理,期间推翻原有“定义”的可能性将大幅提高,但强化固有“定义”的概率变化亦如此。

可以看出,随着期待(先在要求)的级别提升,“定义”的崩溃概率也随之升高,观众的精神状态也必然将受到不同层级的冲击。但无论如何,以上三者都还是基于这样一种行为模式:基于材料向上对于“定义”的质问,而非最初便从既有“定义”出发,考究其反映在下层“认识”中的合理性。而当我们反过来,凭借着“爱情/友情”的自在概念来审视它们是否如实反映在我们所观看到的图像材料中时,效果却会很不相同。

首先,这种行为不可避免地是以理性作为绝对比例的主导,因为我们一开始便是从抽象(这里的抽象乃是基于无穷多现实生活经验的抽象)的结果出发,而本来直观呈现的材料此时却成为了被指向的唯有空白而等待被试验的谜题。这时,我们将容易发现一个最为根本的事实:我们其实不能完全说明“爱情/友情”是什么,那么当初我们如何如何层层抽象以达到最后的结果就成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可以用来解释的是,所谓“爱情/友情“的观念,其实不过是我们每一个个体的“制造”,这里就没有统一的权威,而每一个个体都是其自身解释的唯一权威。在抽象的过程之中,我们每一个人的活动都称得上是独创,它不是去为了满足某一种既定目标的功利活动,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目标”的,只有这样一种潜意识:强烈的表达自我个性以反叛权威的冲动。言语的一个重要力量正在于:当其一旦投入到社会交际之中,就力图使环境以自我意志为转移,无论程度大小。上述所言的最终抽象,就是使得自己区别于环境。观念争辩的本质,正在于捍卫自身意识最深处的独立观念。

所以当我们反过来,试图用抽象之结果审视这由抽象搭建起的观念结构,我们那引以为傲的个性就首先被否定了。由于那结果恒定的不确定,我们将和其他所有参与这一活动之人,共同化为虚无的虚无——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甚至没有我们自己的存在。此时,现实意义上的逆审视是不存在的,我们所认为的所有逆探讨,只是观念之自我的行动,它将不可能拥有一个绝对清楚的面貌,对它的追寻,就是对于虚无的追寻。虽不一定无意义,但必然无结果。

这时,我们就回到了最初所说的两种情况:固守想法与信念崩溃。这两种情况不过是分别对应了两种心态:前者是手拿贴着名为”爱情/友情“标签的空壳因为遇到了异类而碰了壁,于是退缩回自尊的天地自保;后者是认识到手中信息陡然碎片化与透明化以至于成为虚无并迷失在其中。这两种结果自然都是悲哀的,我们将能够明白,这种讨论对于我们理解作品没有任何帮助,只是对我们自己认识自己反而起了危害作用。在利用“定义”辩驳之初,我们就已经失败。

所以,那最终得来的·”定义“至多只能用于态度的呈现,而不能走向更深的行为进程。由此看来,“定义”的地位如此卑贱,以至于似乎它甚至没有存在的必要。但这毕竟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这“定义”,所谓“认识”,我们也将无法把握,前者实际为后者提供了一种朦胧的约束与容纳,以至于我们在不滥用“定义”时,我们总能拥有对于作品呈现材料的坚定明白的理解,这无疑构成了最为基础的保障,因而一切在关于”定义“与”认识“的讨论中厚此薄彼的行为都是需要被坚决批判的。

总而言之,通过前面的论述,我们已经大致说明了在对待希美与霙之间的关系上,“定义”与“认识”之间存在着十足的不平衡性,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内容的实在性,二是使用的惯常性。可以看出,在“定义”与“认识”的问题上,我们之所以会发生种种疑惑以至于论辩,归根结底是由于作品材料信息呈现的技巧性与我们的经验之间发生的复杂反应,因而我们就有必要回到文本之内对这一问题进行探究。

二、希美与霙关系的复杂性如何生成

前文我们简要论述了希美与霙关系引起的说法争端极其危险性,现在我们有必要对这一争端产生的缘由进行补充性的分析,以便以一种更清楚的姿态对她们二人的关系进行认识。

概括来说,我们对希美与霙关系之所以会产生认识上的分歧,是因为文本内外之表现的共同结果:一方面是因为希美与霙在影像镜头之中的互动内容极为丰富,在定性的天平两端左右摇摆;二是在影像的呈现本身上,创作者采用了一些特别的手法使得二人关系更倾向于多解。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们将极容易明白。这实际上是一个一般化的现象。我们大致可以从两个方面去理解:

①没有孤立的互动。希美与霙的互动从始至终都是由大小不一且并不完全连续的片段构成的,看起来它们总是被隔断了,但实际相反。单单抽出任何一个互动的片段进行孤立审视的话,将不能从中得到真正的意义,最多只是自我满足的意义(即断章取义);须知每一个片段都由故事时间(而非叙事时间)内更早的片段孕育出,又反过来反哺母氏片段。我们在认识的过程之中,虽然不一定能够意识到这样的关联性,但必然又极容易受其支配。在这其中,愈是能够倾注更多意识把握这种关联性的人,便愈不会如我们所想那般得出一种关于希美与霙的关系定性,反而会对于此感到更多的难以界定。

②环境的有机。希美与霙的故事的产生不只是因为她们自己,还因为她们与环境中进行生命活动的其他人类个体进行着诸多交互。只有这样,两人的离、合与若即若离的关系才能得以令人信服地完整立体的表达出来。希美与霙各自所拥有的人际关系团体重合、交叉、相切以及相离,于是她们二人便处在一种极不稳定的混沌状态之中,当其自身都对彼此的关系感到困惑时,留下来的便是空间巨大的解释空白。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想首先用一句话来作为开幕词:无声的话语比有声的话语更具有魅力。细心的观众将能够体会到《利兹与青鸟》之中不胜枚举的细节,并且其中颇具生气的更多来源于人物的肢体动作,就单是眼睛,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些运动状态:晃动,回避,凝视,合眼,搜寻等。这所有的动作包含着既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情感与思想,她们承载着人物更具有灵魂深度的性格,并且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她们真实内在的反应。

然而,当我们在体会这种魅力的同时,不要忘记它们是”被呈现出“的,换言之,即使是细节,也是制作者有意想让我们感受到的,其目的正如上一段末尾所说。为了达到这一效果,就必须采取特别的方法,这便涉及到更加专业的演出问题,由于鄙人才疏学浅,在此不做专业相关的的分析,只是用通俗语言简要说明一下自己的认识。

可以注意到的是,在利用肢体语言呈现希美与霙的关系时,有两种表现方式颇具魅力:放大与延时。前者如霙在实验室抱住希美时对希美的眼部呈现(下图1);后者如希美与霙在自习室中并排坐时对霙侧身想要靠在希美身上的呈现(下图2)。无论是哪一种表现,都带有”强调“的意味,观众在彼时停留了异常的时间段,稍有敏感的观众就能明白这是官方提示,其中必然蕴藏着一定量的重要信息。但这里创作者提供的只是一把泛用的“意义之锁”,而钥匙则自在每个观众自己心中。

在《利兹与青鸟》之中,肢体动作细节展现的绵密与复杂营造出的是一种紧张的氛围。在使用动作表现自我内心思绪之前,其实就已经存在着一种对于话语的压抑:言不达意与言不敢达意。而在言语达意(哪怕单只是主体自我如此认为)时,刺激与痛苦也几乎难免。内心的反应却是真实的,如前文所说容易逃离意识的执掌,替自己的主人表达她怯于或惑于表达的一些感受与想法。这种曲折性,或者说是被迫的不自由,是希美与霙生活之困难的重要内核,深刻影响着它们的小大决定,这也无疑是创作者有意刻画的存在,如山田尚子所言:“我只是想描绘十几岁的青春期有多么辛苦,以及她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倾向。”

于是,对于希美与霙关系之复杂性的生成的缘由,我们现在应该也能有一个大致的把握了。诸位观众从中至少也应该明白这样一点:为“定义”而争辩得势不两立以至于你死我活是愚蠢的,知道“不同”作为必然的规律而存在方为重点。然而克制自我是艰难的,但又唯有沉下“定义”的表达欲,才能真正从这“不同”之中受益。

三、“爱情”与“友情”之辩

爱情与友情之间是否存在绝对的界限?在此我也没有能力给出确定的具体答案。但我想提醒诸位,务必注意作品中另一对角色:久美子与丽奈。作品或明或暗地将她们作为另一对“利兹与青鸟”,这就表示了她们与希美和霙之间的某种对应关系。但是纵观久美子与丽奈之间的互动,我们可以感受到两对组合之间的不同性,其中最大一点就是:我们很难从根本上认为久美子与丽奈是恋人关系。

对此,有一个非常明白的答案首先摆在我们眼前:两人各自有理想或现实中的男性伴侣。但尽管如此,我们却仍然感受到她们之间有关“恋爱”的成分。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其实又是最正常不过的现象。她们之间之所以会产生这样一种朦胧微妙的关系,源自于一种更加纯粹而原始的互动性:她们彼此深刻为对方灵魂所吸引。这样一种爱,脱离了庸俗,于是便让我们感到难以捉摸而有些陌生了。

关于这种对灵魂追慕的“爱”,在《终将成为你》之中,沙弥香有过相当精辟的说法:“所谓喜欢,并不代表你改变了就不喜欢,也不意味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所以,该怎么说呢......喜欢这个词语,代表了一种信任。我相信你,永远都会是那个......我喜欢的你。”对于这种追逐外部的形式确定的摒弃,灯子对侑也说过相当凝练的话:“......我们毫无疑问是一对正在‘交往’的’情侣’,但我不认为单凭这些词语,就能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一直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逐渐改变。所以不需要加什么名字,单纯的‘我和你’就可以了。”

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为久美子与丽奈以及希美和霙两对人物各自之间的关系进行标界,而只需要知道一件明白无误的事即可:她们的关系就是她们的关系本身而不是别的什么。在她们身上使用“友情”“爱情”一类的定义,实际上容易导致我们忽视她们灵魂互动的动态变化,而把复杂问题简单化。

希美与霙各自的内在复杂性在此我已经不愿再重复,而两人相互吸引所产生的因而也是高度复杂的化学反应。如果只是简单地进行定义描述,那么我们将极容易丢失她们关系的美感。同时,也许我还要再啰嗦一句:促成希美与霙关系魅力的,是她们灵魂的对撞与交融,而她们性别的躯壳,不过只是一个相当偶然的因素。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所以关系美好;而是她们的关系美好,她们恰好是两个女孩子。假若事先就带着性别眼光去审视她们,不能称得上是一种健康的鉴赏,也容易导致认识走向某种偏颇。

四、同性的情感书写问题

同性之间的情感是否应被特别书写?毫无疑问,希美与霙的情感书写是这一问题的肯定回答的一种良好表现,其可解性也由此不断衍生。事实上,在基本逻辑畅通的前提下,所有情感都应该被特别书写,否则故事不成其为故事。这里所说的特别,并非是刻意地夸张,而是结合作品及人物的特质进行针对性地点线面描绘。

但是,务必需要注意的是,所有的“特别”是“自然”的“特别”。也就是说,我们全然不要去将对情感观察的重心置于主体双方其性别之上。即使是同性之间的情感,也是所有人类情感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里,我们不妨转换一种视角来看待希美与霙之间的关系:假如把她们看作两个男生或是一男一女,其余不变,那么,我们将会对这一故事产生怎样的感受?

多数人可能没有办法反应过来,但是沉思之后,我们应该能够发现感受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并非只有女生具有细腻柔弱的情思,男生同样也有气质极纤细的存在,这乃是人情之一。我们只是太容易受传统意识影响,女生之间的关系就应该更加纤弱而男生之间则刚健,这当然是一种误解。对于所有性别组合的所有情感书写,我们都应该首先持有悦纳的态度,之后再进入并入逻辑的审美判断中。但尽管我们总是很难做到这一点,如在看到男性角色之间有亲密举动时产生了不适感,女生之间则反而产生兴奋感——这自然是道阻且长的。

而《利兹与青鸟》使我观感良好的一个核心要素便是对希美与霙在那段人生路口边的青春期下、兼具所有少男少女共同心理特质的独特“反应”。自始至终,对于希美与霙,我极少或是没有感受到对于所谓的角色的”女性气息”的“强调”,而只是几乎必感的“青春忧郁患者”的其中两名代表。她们就如同落入河里的雨水,虽然消失了自己的踪影,但又随波漂流,无时不在,因而整体呈现出一种素白的清淡色调,令人平和。

请容许我把这种类型的同性情感书写称作“利兹与青鸟式书写”。它显示出的,是生活的一个风景片段,是近乎于用写实主义的绘画笔法或是说高超的摄影技术对情感的无论巨细的片段进行了记录,让观众知在景外,又如在景中。在成品之中,人物自身只是展现出他/她对生活的态度,做着生活需要其做的事,并永远来不及想起自己的性别,更没有分辨彼此之间情感的所谓分类的心理冲动。换言之,他(她)们是自然的,他(她)们的故事是自然的,除了他(她)们自己与生活,他(她)们谁也不属于。

小结:

经过如上几个方面的论述,我相信我们已经有了了一个对待希美与霙的关系的一个较好的办法:将她们视作她们本身,将她们看作自然的生活的风景。不必也切忌刻意用“定义”去进行立阵式地说明,而是遵循我们所看到的,去进行对应的描绘与说明。将“定义”时常置于心底,而将“认识”时常置于审视与交流的明面上使其丰富,才能不断获得关于《利兹与青鸟》中希美与霙的关系中那生活风景画的审美体验。

生活本身全然可以作为审美对象,而并非需要用堂皇的命名去对对它刻意升格从而达成审美的入门。希美与霙的故事看起来离我们遥远,其实也不过在我们身边。长笛与双簧管这些器具不是核心,但她们在高三时期面对人生选择时的张皇,对所爱之人那种欲言又止、虽言未尽的复杂感情以及那对离别的必然选择等等,想来我们也并非没有可能经历。但是我们经历时总是意识不到自己正在经历,回顾时影像却都悉数模糊,以至于我们总是只有寄托自我的思绪于那些现成的影像之中,希望能以此找回失去的东西。于是,我们那联想与加工的擅长,就起了大的作用,使我们容易忘记那种生活不过也只是生活本身而已,它自然的美常使我们容易忽视了这一点。

当我们此时再谈希美与霙的关系时,它应该就不再那么神秘,并值得每个人从中发现生活那不同层面的魅力。作为抛砖引玉的这篇文章,我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关于利兹与青鸟的、关于希美与霙的生活美的认识,希美她们无法做到的事,便只有我们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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