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要聊的动画是《秒速五厘米》。《秒速五厘米》是我看过很多遍的一部动画。从2012年起,基本上每年我都会看一遍。到今年,是第十一年。在这篇文章中我会试着从一些新的视角来讨论这部动画,大致包括停滞、错位、失语、迷茫与疲惫感几个关键词。
《秒速五厘米》第一话与第三话中缓慢落下的花瓣、缓慢落下的雪,这些意象基本上奠定了该片的整体基调。这些几乎静态的物体,让人感觉时间仿佛也凝滞在固定的场域当中,很难流动开来。本片的主人公远野贵树,便被禁锢在这片停滞的时间内。而这段停滞的时间,名为过去。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所以我们会看到,远野贵树与他周遭的环境,经常呈现为一种“错位”的状态。童年时期频繁转学的境况,使得他常常还没有融入某个地方便要去往另一个地方。与明里相遇后,因为二人相似的境遇,他们暂时组成了一个彼此相融的小世界。此时的远野贵树与明里,二人就像两枚处于边缘地带的小齿轮,在大齿轮之外暂时相扣,从而得以转动。这时的远野贵树,他与大世界“错位”,但在与明里组成的小世界中,二人彼此“相和”。
《樱花抄》一节中有一处情节很有意思,远野贵树与明里谈论古生物,二人都对那些亿万年前的生物抱有极大的兴趣。这样的兴趣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二人对“过去”的留恋。因频繁转学而无法与当下时刻建立长久联系,此时情感的映射对象便只能投向过去。在发生明里前往枥木,二人无法就读同一所初中这一事件后,远野贵树在新的环境中延续了对“过去”的留恋。留恋的对象由起初具象化的明里,逐渐抽象化为那些没有具体收件人的短信,以及在广袤星空下的草地上,与长发少女并肩而望的想象。此时,留恋的对象,也就是“过去”本身,实现了由“具象”向“抽象”的转变。
故而,《秒速五厘米》中,远野贵树身上多次体现出“失语”的特征。比如在听到明里打电话说要转学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比如在前往枥木前,他为明里写了一封信,但那封信最终被风吹走,而他也再也没有提起信的内容;再比如他在转学到鹿儿岛后,经常独自一人用手机写着没有收件人的信件。
这种“失语”,是因为他想要对话的对象并不在当下时刻,而是在过去。或者说,他想要对话的对象本身,便是过去。远野贵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花苗。
在第二话《太空人》中,花苗对远野贵树的暗恋、学习冲浪以及选择未来的方向三条线并行,这三条线最终收束于同一时刻。注意,是收束,而不是结束。因为此后,花苗依然不清楚自己的前路该如何选择,也仍然在明知贵树并没有注视着自己的情况下,继续暗恋他。不过,花苗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直视自己的迷茫,以及接受这种迷茫状态在当下的持续。
这一节中,花苗与远野贵树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澄田花苗:我啊,对将来的事还是一片迷茫呢
远野贵树:或许,谁都是这样吧
澄田花苗:不是吧,远野也是吗
远野贵树:当然
澄田花苗:在我看来你好像没有一丝迷茫
远野贵树: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迷茫
花苗能够感觉到远野贵树一直在注视着“一个更为遥远的事物”,她对远野贵树的好感也正来源于此。因为这种对某种存在的坚持,正是花苗在需要对未来做出抉择的当下所需要的状态。此前,花苗跟随远野贵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而在高中毕业之际这一人生重大转折点,她需要自己做出决定。此时并列进行的事件是学习冲浪,这是花苗自发进行的行动,指向的是“自主进行某一事件”。将《太空人》中围绕花苗的事件拆解开来,分别是“恋爱”“冲浪”“毕业意向”,三者对应的分别是“跟随他人”“自我选择”“决定未来”。有意思的是,花苗最终既没有“追随他人”,也没有“自我选择”,在“决定未来”这一事件上,动画中呈现的是她的迷茫状态,并且认可了这种迷茫状态。
第一话《樱花抄》和第二话《太空人》中,主人公处于学校而非社会。到第三话《秒速五厘米》中,远野贵树开始工作,真正步入社会。这时远野贵树身上的“错位”越发明显,并直接导致了身心的不一致。他按部就班地工作,但这种状态更像是生活的惯性使然。社会规则拖着他前进,而他的心灵依然停留于过去。这种身心不统一的状态,表现为疲惫感。
这一节中,远野贵树有一大段心理独白:
“只是平凡地过着日子,悲伤就会聚集在周围……总之这几年,我很想向前迈进,想触及那无法触及的事物,尽管不知道那具体是指什么。我不知道这份勉强的感情,是从何处如何孕育而生,只能一味地工作,等回过神来,日渐丧失弹性的心灵是如此伤痛。接着某天早上,我意识到过去那份铭刻于心的感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自己到了极限,于是辞去了工作。”
为了弥合这种身心的不一致,远野贵树将自己从“过去”释放出来。这时有一个疲惫感的累积过程,当他到达这种疲惫的极限,最为强烈地体会到身心的不一致之时,他才能或主动或被动地做出选择。最终,在一种承受力达到极限的状态下,对“过去”的执著得以消散。如果说此前远野贵树的世界是缓慢落下的花瓣与缓慢落下的雪,那么此时,他的世界变成了疾驰而过的列车。时间在他的世界中再次流动,他也从过去迈向当下与未来。
《秒速五厘米》的结局走向必然是列车行驶过后的空无一人。这一幕与其说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倒不如说是远野贵树的心理写照。时间流动后,作为“过去”的象征的轨道另一边空空如也,远野贵树笑了笑,踏向了作为“现在”与“未来”的象征的轨道这一边。所以,《秒速五厘米》的基调并非遗憾、错过与惋惜,而是由“过去”向“未来”的前进。这样的结局让人想起《EVA终》,远野贵树的转身而去与真嗣奔下月台,都是个体从小世界走向大世界的隐喻。这也是这类动画最有意思的地方,他们的受众群体是“otaku”,但他们传达的意思却是让观众们不要做“otaku”,要从封闭自我中超越出来。如果说《秒速五厘米》是一部对“otaku”进行超越式否定的动画,那么到了《你的名字》与《天气之子》,新海诚的叙事又重新回到了“otaku”,在这里,叙事的焦点重回主人公二人组成的小世界,小世界内发生的一切映射到大世界,从而对大世界产生影响。主人公并没有离开小世界,他们始终与大世界呈现为隔阂状态。
最后,从观众对《秒速五厘米》的接受与反应上而言,这里还存在一种创作者表达与观众接受的错位。这部动画通过“回忆”与“怀旧”的方式,来让主人公与观众走出“过去”,但部分观众所感怀的恰恰是动画中的“回忆”与“怀旧”氛围。表达方式比表达意涵更为观众所接受,这种情况的出现,源于新海诚对“过去”与封闭于过去的孤独个体的细腻刻画,从而使得处于这一状态的人们能够感同身受。故而最后“走出过去、走出个体、走出孤独”的表达,没有沦为他者的说教,而是otaku自己对自己的超越式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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